画堂春(123)
几位家主面面相觑,任歌行不等回答,又道:“小霑。”
李霑应道:“在呢。”
任歌行道:“跟着几位家主在城外,我不在就听几位家主的,里外夹攻,回头看见杨晏初,万一没找着我,告诉他别着急,我马上去找他。”
他说话的样子冷静而平淡,略微紧绷,不像是在下一个千钧一发之际剑走偏锋的命令,如同昨夜不曾焦虑得彻夜难眠。
李霑还是害怕:“任大哥……”
任歌行对他扯了扯嘴角,说:“怎么了?”
李霑哽住,半晌摇了摇头。任歌行吐了口气,道:“去吧。”
留待城外的家主和伤兵目送着任歌行宁安和五州所有精锐穿过火海,避过箭雨,用匕首和钩索几下翻越城墙,像一只腾空而起的大枭,消失在瓮城之中。
李霑听见瓮城里箭打在冷铁上刺耳之声叮当作响,羽林大概也没想到五州用这么险的法子,此番如沸水入热油,城外火力瞬间被分散了,李霑红着眼睛大吼一声,一掌拍在厚重紧闭的城门之上。
一时竟似山岳摇荡,李霑哭道:“没人往下倒火油了,进去支援啊!难道真让他们活活困死在里面吗!”
不知道是有人在里面动作,还是李霑的一掌起了作用,城门巍巍地晃了晃,李霑吼道:“任大哥!”
没有人回应。
李霑在一次次配合里面攻城的时候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事情,不断地、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定会没事的,门一定会开,任歌行一定会从里面出来,可总是事与愿违,他看见远远地,一个人满面惊恐地飞奔而来,身穿云中任氏弟子的一身白衣,那人边跑边喊:“后军,后军来了!”
李霑脑袋嗡地一声,他听见身边有伤兵发出绝望的哀叫,身边开始有人奔逃,李霑红着眼揪着他们的后颈把他们拎回来,咬牙道:“跑什么,跑了也得死,把你们一个个都他妈炼成药人!”
远方已经有兵车辘辘,如雷霆乍惊,李霑闭了闭眼,面前的城门仍然缄口不言,关闭着徒劳的撼动与血腥的角斗,而就在此时,城门至高处的角楼上,传来一声悠长的号角。
不知何时有人爬上了那座至高的角楼,那人像迎接终于回家的亲友一样伸出一只手臂,吹响了通体血红的号角。那号角似乎刚刚染就,还淅淅沥沥地滴着血水,而方才还在远方缓缓而来的兵车听到召唤,登时兴奋地疾驰而来,甚至有一群影子脱缰而出,四脚着地状如飞马,有家主带着哭腔长叹一声:“这是药人啊!”
角楼上那人有多人护卫,悠闲地一声声吹着号角,角楼复杂的楼阁椽栋让弓箭无法瞄准他的位置,有人踩着城墙持剑向角楼奔去,竟距角楼不到十步时剧烈地颤抖起来,垂直地坠落下去。
如同尉迟牧野父亲的一斛珠,尉迟的徒离忧,这种体内带毒难以近身的路数让李霑熟悉得浑身颤抖,他对宋九思说:“这是谁……吹号的是谁?”
宋九思摇了摇头,道:“离得太远,我看不分明,而且他深居简出,我也只见过他一面……看身形,这似乎是,江氏家主,江知北。”
李霑悚然道:“什么!”
说话间药人已经近在咫尺。方才还仓皇逃窜的五州盟此时反而平静下来,将剑锋指向江氏后军。但是很快地,他们惊恐地发现,这次的药人与在潼关,在城门遇见的都不同,被他们袭击的五州将士会丧失理智,疯狂地攻击曾经的战友!
宋九思抱住已经陷入昏迷的宋鹤,叹道:“怪不得家主吹号,最后一着,敌明我暗,方用这种药人,这是想让五州盟和药人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别同归于尽了,想个办法啊!”李霑一边闪躲,一边叫道。
“能有什么办法,”宋九思无奈道,“活人已经不多了……”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城门。终于开了。
鲜血流过伏尸,顺着门槛漫了出来。任歌行浑身是血,他的羽霄剑已经折断,双手握着一把残剑,哑声道:“快走。”
李霑又惊又喜,几乎要哭出来:“任大哥!”
任歌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所有活人,马上进城!”
李霑崩溃道:“活人……咱们五州的人被他们咬了就不是活人了,这次遇见的和以前的不一样,和兰陵那个很像……”
任歌行低声道:“我知道。让他们别打了,能跑就跑,能躲就躲,进城就行,我不会让这帮疯子和人一起进城,都一锅炖了。”
任歌行吸了一口气,暴喝一声:“跑!”
幸存的五州将士,云中弟子,李家旧部纷纷不再纠缠,而向长安城的方向闪躲奔跑。任歌行将残剑收入剑鞘,叫道:“宁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