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119)

作者:王孙何许

他转身走出这片用于刑讯的林子。

他想起了一个人。

且说任歌行与杨晏初听见凤袖鬼手二人争执不过须臾,就见凤袖披散着头发从树林中走出,身上血迹斑斑,眼睛还红着,他谁也不看,步伐甚至有些跌跌撞撞,径直朝任歌行和杨晏初走去。

任歌行对他一直有些反感,又本能感觉他状态不太对,就向前走了一步,把杨晏初往身后挡:“审完了?”

凤袖没理会他,对杨晏初说:“会说苗语吗?”

杨晏初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那主帅是个苗人?苗语不熟,当年药人谷的药师有几个是苗人,苗语我只会听,不会说。”

凤袖回忆着刚才主帅说的那句苗语,摸索着从喉咙里发了一个模糊古怪的音,说:“能听懂吗?什么意思?”

杨晏初说:“你这什么……听不太懂,是换……什么换。我只听出来一个换。置换?交换还是什么,你学得太不……哎!”

凤袖登时脸色大变,转身就走,步伐凌乱仓皇,人们只看到一道红影一阵风一样刮进林子里,可是凤袖终于还是去晚了。

他看见裴寄客站在树林边上,面沉如水地向这边瞧,他猛地一推裴寄客:“你站在这儿干什么,你不去看着他!”

“你刚才去问杨晏初干什么。”裴寄客道。

“就他妈你一个人懂苗语?闪开!”

“我们走吧,”裴寄客拦住他,“后军马上就打过来了,到时候城门如果打不进去,羽林军和后军里应外合包五州盟的饺子,别在这凑热闹。”

“别跟我扯没用的,你怎么这么慌,难道怕我问出来什么……”凤袖一边和他拉扯,一边往里走,突然顿住了。

那主帅面色青白地瘫坐着,俨然已经是没气了。

裴寄客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主帅自杀,竟似暗暗松了口气,走过去检查他的脉搏,捏开了他的嘴,对凤袖耸了耸肩,说:“我没看住他,他左边牙里还有一颗,刚自己服毒自尽了。”

凤袖一字一顿道:“我现在你一个字也不信你。”

他冲过去揪住裴寄客的领子,一字一句像在撕咬谁的肉:“王八蛋,就你一个听得懂苗语?就你一个知道他在说什么,你要是想拦着他,他会死?你他妈蒙谁呢?”

他的脸离裴寄客很近,裴寄客默然和他对视,像是深仇大恨,像是深爱难舍。

凤袖的眼泪没有任何预兆地掉了下来。

眼泪把他脸上的血痕冲得更加斑驳,裴寄客用手抹了一把他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低地叫他:“凤袖。”

他凑到凤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叫蜜里调油时床笫间会唤的名字:“哎,小凤凰。”

凤袖死死拽着裴寄客的衣袖,绝望而悲恸地,像捉着一个终将消散的旧梦。

裴寄客拥他入怀。

和传说里的鬼手不太一样,裴寄客带着一种散发着濒死气味的平静和温柔,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凤袖的后背:“别拉着我了,你太累了。那个苗人说的方法你不要去想。行不通的。”

凤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听不出来方才哭过:“他一说,你其实就听懂了,是吧?你就是怕我听懂,”他嗤了一声,尾音却颤抖,“个老王八蛋,又骗我。话说到这,说句不怕肉麻的话,咱们俩的关系早就不像当年,现在砍你一刀,能疼在我身上。姓裴的你懂了吗?”

凤袖笑了笑,说:“要是早知道我能来换你,何苦干这么多丧天良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得最拧巴的两个角色。

不认同这俩人的做法,但始终没法不心存怜悯。感谢在2019-12-27 03:03:56~2020-01-05 02:5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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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城下的一夜精疲力尽而剑拔弩张。妙音和鬼手不知所踪,主帅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整张脸呈现出中毒的诡异蓝青色,背后皮肤怒张如振翅蝴蝶。

任歌行见此没有多言,埋了中军将领的尸首,通晓五州,再见鬼手妙音,如果有伤,视作五州伤兵疗养。

五州盟主夜不能寐,五州的士兵们也难以陷入沉眠,靠在一起疲惫地打盹。空气中的焦虑和紧张有如实质,催逼着城门上的摇摇烽火。杨晏初知道任歌行睡不着,沉默地看着他轻捷无声地一圈一圈在外面转悠。他站起来对任歌行招了招手,任歌行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悄悄走过来,蹭着他耳朵低声说:“怎么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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