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风流(64)
“您总算回来了!”刘管家看着他的脸色,“您还记得六年前的青州知府葛函升葛大人吗?”
“袁鼎手下的一条狗罢了。”石珫无所谓道,“他不是在南疆?怎么突然提他?”
“我们的人无意中查到一桩旧事。”刘管家心里不住叹气,“葛函升在青州时,曾带回来一位不知来历的少年。”
石珫猛然看向刘管家:“从哪儿来的消息?”
“葛大人膝下只有一独女,宠爱万分。这事便是葛小姐亲口传出来的。”刘管家活了六十载,还未曾有事像今日这般说不出口。
石珫面沉如水:“接着说。”
“葛小姐说……当年他父亲带回那位少年,原本只是问问话。她觉得少年模样好,硬是把人留了下来。那少年趁着风雪夜,悄悄的跑了,所以总共也只在府上留了半年。后来她父亲调离青州,寻人的事就这么耽搁下来。”
什么事能够让堂堂知府找一位少年的麻烦?
葛函升是袁鼎的人……
事情忽然明了起来,石珫苦苦压抑的恨意与痛楚止不住奔涌而出。
怪不得。怪不得阮临忽然消失;怪不得阮临不愿回他书信;怪不得阮临说造化弄人。
他双拳紧攥,忽的转身大步而出。门前马夫正要将马牵走,石珫一言不发,夺过缰绳翻身上马赶去云湖山庄。
刘管家的惊呼被尽数丢在身后。路旁行人远远的见着有人纵马,立刻慌乱躲避,或有一二脾气火爆者,一面躲在街侧,一面破口大骂,乱成一团。
耳侧风声呼啸而过。石珫顾不上别的,眼里心里都是阮临。
云湖山庄的人也得了消息,轰的一下炸了。伺候阮临的侍女慌张的跑回去,一路跌跌撞撞,差点一头磕在门上。
“怎么了?”阮临正站在桌边拿着笔慢悠悠作画,纸上一枝寒梅傲然屹立,不见婀娜,只存风骨。
“公……公子!”侍女惊恐道,“静安王骑着马从王府里冲过来了!看那架势,像,像是寻仇!”
阮临作画的手一顿,一笔朱红重重落下,艳色淋漓,将原本的清丽破坏殆尽。
他甚至忘了放下笔,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侍女:“他来干嘛?!”
他话音刚落,外头爆出一阵骚乱,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喧哗,让人听着就头大。
人言纷乱,就听忽的有一声音传来,接着门帘一掀,石珫大步走过来,望向自己的目光复杂,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与愧疚。
“阿临。”
石珫缓缓将他拥进怀里。六年前他也曾这般拥抱过石珫,时光倏然交错,他心里一酸,顿时失了言语。
手中画笔戳在石珫身上,阮临慢慢放松下来,听见石珫在耳边颤抖着开口。
“抱歉。”
第38章 兰烬零落(三)
阮临颤颤巍巍的说:“你……”
石珫略微松开胳膊,疑惑的看着他。
阮临视线慢慢往下,石珫也跟着他往下看,就见自己胸前一抹鲜红水润艳丽,在两人的视线中肉眼可见的变干,最后彻底浸到黑色的锦缎里。
画笔的墨蘸的很足,这一下全让石珫的衣服吸了个干净。石珫伸手抹了把,一指尖的红印。
“你自己扑过来的!”阮临立刻丢下笔,一脸无辜的回视,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大好,便又真诚的说,“要不……我再给你画点东西?”
石珫一腔心绪被这团红渍彻底给塞回肚子里。他静静的看着阮临,问:“画什么?”
“梅花?”阮临建议。
石珫深吸口气,伸手比划了一下:“你要画一朵拳头大的梅花?”
阮临闻言立刻改口:“那我去拿件衣服给你换。”
“你比我……”石珫一个矮字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硬是给改了,“……瘦。你太瘦了,我穿不了。”
石珫比阮临高了近半个头,肩宽腰窄。自军营里练出的身材,虽不至于肌肉虬结,却也处处暗藏力量。相比之下,阮临显得瘦削而单薄,如同一位连绵病榻的书生。
阮临于是认命:“我去让人备辆马车,待会儿送你回去。”
车夫还是上午的那个车夫。
平平稳稳的将二人送到王府,石珫捂着胸口下车,阮临紧随其后,两人行色匆匆,冲进王府。
门房也还是上午的门房。与车夫对视半晌,门房问:“……这次你家公子可有让你先走?”
车夫摇头。
于是门房唤人来将马车牵到后头,给马夫分了个小马扎。
两人排排坐,车夫叹了口气。
门房拍拍他的肩,一脸同情:“大哥,你也不容易。”
“一下你送我,一下又我送你。”车夫感慨万千,“这样冷的天,也不嫌冻得慌!贵人想的果真与咱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