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555)
作者:来自远方
惹怒天子,好歹能说项一二。两宫心系孙辈,身居宫中,若是被惹恼,未必肯听解释,也无从解释。
后宫不可干预朝事,为孙子孙女洗三添福,却与国事什么相干?
两宫同时发怒,向天子施压哭诉,天子顺水推舟,上疏之人必遭牢狱之灾,谁也救不了。
此事按下,内阁以为再不会旁生枝节。未料想,天子竟下旨,皇子公主洗三、满月,均按新规,宫中操办,旧例一概废除。
依惯例,为皇子公主祈福,道观寺庙亦要贡奉。
问题是,朱厚照对和尚道士的印象很不好,钦天监监正上言,直接被打回,御笔批示,自朕起,凡宫中之喜,不用寺庙道观。
简言之,念几句经文,敲几下木鱼,就有千百金银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潜心修行的道人高僧,自当敬重。六根不净、披着僧服道袍,满心花花世界的酒肉和尚,无良道士,还是哪凉快哪歇着去。
想起弘治帝服用丹药,朱厚照皱眉,倏然冒出一股火气。
再次提笔,写下敕谕,敕僧录司令和道录思,严查天下寺庙道观,游方之人。凡遇欺世盗名,骗取百姓钱财,必收回度牒,交有司发落。
出于一时之气,天子下令严查僧道,皇家喜事不供奉香油,其影响之深远,非寻常能够预见。
随消息广布民间,上行下效,先是士大夫,后是百姓,渐也杜绝此风。
对一心向道,佛在心中的修士,此事影响不大,反予其清幽,助其修行。
挂羊头卖狗肉,借寺庙道观敛财之徒,便如坠入泥潭,撕开画皮,现出真面目,终落得香火寥落,信徒散去,再不复往日风光。
从正德二年到正德二十三年,天下寺庙道观,记录在册者竟少去一半。更不用提乡野无名之地。
正德皇帝尊崇圣祖高皇帝之法,却非全盘采纳。对僧道所行,便与之背道而驰。
对此,后世褒贬不一。
唯有一个观点,世人共举,自正德二年起,各地耕田税收屡有增长,乃是不争的事实。
寺庙道观不交税。
道士不提,寺庙往往占有大片良田,旱涝保收,全收归自身。加上信徒的香油钱,无论真修士假和尚,多富得流油。
乍一看,貌似关碍不大。将各府州县叠加,数量委实惊人。
起初,朱厚照只想收拾人,并未考虑到这一点。
随事情发酵,户部尚书韩文察觉其异,盘点国库银粮,登时双眼发亮,磨刀霍霍,斩下百顷僧田,发于百姓。
被和尚抽小人?
韩尚书拂过长须,手一摊,本官信道,随他去抽。
况且,高僧六根清净,无视凡尘,怎惜阿堵之物。怀恨在心,藏怨宿仇,必是佛心不坚,更不足虑。
韩文之后,继任者皆循此例,偶有增补,绝无更改。
到正德十六年,杨瓒升任户部尚书,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上奏御前,向名山古刹收税。
种田就要交税,无人可以例外。
韩尚书等前辈挥舞铁铲,凿开道路,杨尚书扛起铁锹,继往开来,将大明户部六亲不认,神佛不忌,为丰国库向天借胆的“传统”,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然,僧人只算开胃菜。
在杨尚书眼中,商人,尤其是到明国发财的番商,才是“丰收”对象。
知晓航路,手握货源,便掌握主动。
一匹丝绸,两只瓷瓶,价格翻上几倍,照样要乖乖交钱。
大批量低价倾销,抢夺欧罗巴市场,轻而易举。远航美洲,设置卫所,同印第安人做生意,赶走欧罗巴海盗,更是手到擒来。
打压欧洲美洲手工业?
杨瓒正色表示,此乃商业竞争,属正当范畴。
不服?
咬他啊。
比起后世某些国家,他可是相当厚道。
自正德朝起,番粮大批量种植,解决百姓口粮问题,剿灭海匪倭贼,解除北疆边患,大明的商业愈发活跃。
沿海市舶司,边镇互市,人声鼎沸,一派欣欣向荣。
官道之上,行走往来的商队,络绎不绝,贯穿南北。
朝廷征收商税,粮税的比重发生倾斜。
最直接的后果,保存在户部税粮簿册,越来越薄,国库中的金银,却堆得越来越高。
布衣小民,田间耕种的农人,只觉负担减轻,日子越来越好过。日日祈祷,望正德天子长命百岁,万岁万万岁才好。
无人可以预料,短短二十余年,江南之地,将恢复南宋时的盛景。中原王朝,仿如盛唐之时,以其繁华盛景,吸引四方使节,八方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