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樊笼(221)
梁婵苏醒后的说法也证明了这一点:老家的店开了很久,有信任的老伙计帮忙长期打理,这儿的店是新开、合开的,过程很顺,除了装修时训斥过对方在材料上以次充好,没跟人起过冲突——总不可能是装修工蓄意报复吧?
管它可不可能呢,是个调查方向,警方把信息都一一记录,听那意思,先会从公路监控入手,毕竟嫌犯的车子疯狂冲上了路面,不可能不被拍到。
送走了警察,天都还没亮。
因为现场需要封锁、方便后续进一步调查取证,几个人都聚在福婆家里,也就是陈琮的斜对门。
梁婵从没遭遇过这种事,整个人都是懵的,担心和恐慌的情绪还没上来,暂时没眼泪,坐在沙发上抓着福婆的手,一整个六神无主,只是不住念叨:“我爸没跟人结仇啊,抓我爸干什么呢?”
福婆握着她的手,也有点想不通,她看向寿爷和禄爷:“会不会是勒索、求财啊?”
陈琮不这么觉得:“如果是勒索,那也该绑架梁婵勒索梁世龙吧?”
梁世龙打理内外生意,不管筹钱还是借钱,都能马上安排,梁婵……估计家里有多少钱、该怎么支取她都不知道。
寿爷跟陈琮一个看法:“不像,而且都在一条街上开店,咱们店面普通、挺低调的,不像能被劫匪挑上的。”
禄爷则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这要是前一阵子,他会怀疑是姜红烛追上门了,但据确切消息,姜红烛已经死了,还拉何欢一并陪了葬。
他喃喃自语:“两男一女,里头还有个女的,有没有可能是姜红烛身边那个小的?会不会是她知道我们和春焰合伙对付姜红烛,一怒之下过来报复?”
陈琮脱口说了句:“不可能。”
一屋子的人齐刷刷看向他。
陈琮尴尬,找理由解释:“你们忘了,我见过她,昨晚那女的,一听声音就不是。”
***
回到家,天已经蒙蒙亮了,陈琮一夜没睡,着实犯困,都懒得洗漱换睡衣,和衣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天光大亮时,他迷迷糊糊翻身,突然觉得肩膀疼,一个激灵又醒了。
脱了衣服察看,应该是昨晚从车上砸滚落地那一下子,撞到肩了,撞处一片淤青,他拿毛巾过了冷水,冷敷了会,无意中瞥见刚脱在一旁的外套。
前头肚腹处被划破,都已经往外透绒了。
他第一个念头是:破财了,得再买一件了。
转念一想:为什么买啊,他可以找人补啊!肖芥子不就补了吗,她后背七八个窟窿,他前头开了道缝,她贴的是一个一个的小圆布贴,他这一长道,可能得用条带贴,也得安几个字,比如“刀枪不入”之类的,想想就潮。
如此想着,自己把自己都给逗乐了,顺手拿过手机,给肖芥子拨电话。
那头传来好听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陈琮放下手机,有点惆怅。
果然……失联了啊。
***
肖芥子随着周师傅的大车,入夜正常住宿,用了两天多,才到达昆明。
有周师傅介绍,下一程的黑车已经在等着她了,她由昆明直奔临沧市、沧源县。
这是个佤族自治县,也是佤洛的所在地,从地图上看,只丁点距离、简直是一脚就能跨进缅甸了。
到了之后,风貌又与想象不同:这里纬度低,虽然比不上西双版纳那么湿热,但冬天的最高气温能达到二十多度,那些厚重的毛衣外套什么的,立刻就用不上了。
而且,因为地处亚热带气候,植被茂盛,满目苍翠,整个县城几乎是被青山绿水穿插环绕着的,任站在哪个方向,都是展眼见绿,极目有山,从阿喀察那光秃秃的草场以及景德镇相对黯淡萧瑟的冬天过来,简直像是一脚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另外,这里只是个五六线的小县城,物价相对低廉,她到达之后,吃了份据说是傣味的米干,里头有肉有菜还加了根肠,居然只要十几块钱,放到北上广,怎么着也得奔四五十块去。
肖芥子喜欢这地方,她觉得,有机会的话,可以把她那个唯一的朋友,叫陈琮的,给拉过来见识见识,这么安静、宁和又惬意的地方,管叫他来了都舍不得走。
……
和之前一样,她很快就以很低的价格租到了车,沧源毕竟是县城,佤洛还要往外去,等于是进山了,届时她要一个一个村寨地绕,没车很不方便,而即便是车,很多地方也开不进去,还是得靠腿走。
所以,她采买了不少物资,权当车是移动住所,身上的钱这么几番折腾,可谓所剩无几了,好在她也不在乎,千金散尽还复来,当下、目前,找着了魇神庙,比什么都重要。
姜红烛咽气前跟她说,“魇神庙里有答案,进了魇神庙,运气好的话,你非但不会死,还可能永远都不死。”
“永远不死”太吓人了,她不贪心,她只要有一辈子的“活”就好。
***
一进山,信号就时有时无的,像飘着的风、能不能兜到随运气。
起初,阳光还是挺好的,刺得她眼睛发花,想戴墨镜遮光,但没开多久,天就阴了,再然后,雨哗哗地下来了。
这儿下雨也有意思,像洗车,车玻璃上水痕横七交八,就没止歇过,但天还是透亮的,下雨的同时,远山升起云海,奶白色的雾气团团滚滚,在暗绿浅葱的植被间游歇。
肖芥子注意到,时不时的,她总能看到“司岗里”这个名字,在路牌上,路边矗立的笨重石头上,还有偶尔掠过、顶着大牛角的房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