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太子妃(243)
“够了。”
裴琏单手撑着那棺椁,重重阖上眼:“都退下。”
县令错愕,还想开口,就被阿柒一把拉走。
摆满棺材的厅堂里也很快安静下来。
暴雨过后的初夏空气潮湿而闷热,泥土的腥气与棺材新刷的桐油气冗杂在一起,刺鼻难闻。
这气味……
脑中陡然闪过一抹不对劲的感觉,只他再想抓住,那念头已如流水般滑过,转瞬消逝。
裴琏蹙眉,再次睁眼,他看向面前这口棺材。
静了许久,方才抬手挪开棺盖。
棺材里果真如那县令所说,摆着几段被破破烂烂的染血衣料,还有一只沾满泥污与血迹的黛青色绣花鞋。
裴琏拿起那衣料,下颌绷紧。
柳色雪锻绣彩蝶纹,正是最后一回见面时,她穿的那条。
她似是很喜欢柳色、翠色、鹅黄这些清新鲜嫩的颜色,他印象里,她有好些这样的裙衫。
不过她年纪小,肤色白,穿这颜色,的确愈显明媚,让人瞧着便觉心里敞亮。
可他手中这块布料,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布料边缘分明正是野兽啃咬拉拽的痕迹。
她那样柔弱娇小的身子,怎堪野兽吞噬……
似是想到那场景,裴琏心口猛地一阵抽痛。
就好似有人将那只深深插入心脏的钝刀子一把抽了出来,霎时间,鲜血外涌,淋漓遍洒。
高大身躯晃了两晃,他单手撑着棺椁,方才稳住剧痛袭来的晕眩感。
只心口那阵痛意还在泛滥,攥着布料的手握成拳,他用力地摁着心口的位置,闭着眼,试图平复那阵汹涌起伏的痛意。
没事的。
他告诉自己,一个女子而已。
之前不是已决意放下她了?那就当作她已返回北庭好了。
一个女子而已,他不在乎。
也不重要。
他照往常那般,深深做着呼吸,试图用理智压下这份情绪。
然而才沉下一口气,喉头发痒,似有一丝腥甜泛起。
接连奔波两日的脑子有些迟钝,等裴琏意识到不对,那腥甜再克制不住,伴随着咳嗽,几乎喷涌而出。
一口鲜血,落在地砖之上。
裴琏看着那口血,还有些恍惚。
血。
他吐的?
好笑,他竟然吐血了,就为这事?
为了一个女子?
他嘴角轻扯,撑着棺椁,低低笑出了声。
那低哑的、断断续续的笑,在这摆满棺椁的静谧厅堂里,阴恻恻的,无比诡异。
只那笑声很快止住。
他清隽的脸庞又恢复一贯的平静,弯下腰,将棺椁里的布料拾起,面无表情地往怀中塞去。
一片又一片,就在他拿起那枚小巧的绣鞋时,堂外冷不丁响起一阵脚步声。
裴琏动作稍顿,漆黑眼底也陡然溢出浓浓杀意。
他偏过脸,“谁叫你……”
只刹那,眼中的杀意仿佛被冻住。
他僵在原地,手中绣鞋也松开,直直落回棺里。
隔着雨后略显黯淡的天光,一堂之外,一袭缥色夏衫的明婳也傻了眼。
上一刻还因这么多棺材而吓得乱跳的心脏,在看到站在棺材旁的男人后,不慌也不乱了,唯剩下满满的惊愕。
“殿下?”
她眨了眨眼,不太敢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
还这般狼狈憔悴?
男人却并未出声,只睁着一双黑黢黢的眼,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她。
明婳的心跳在这道注视之下再次慌了。
他这是怎么了?眼神比这些棺材还要瘆人。
她不解,但见男人脸色惨白凝重,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待视线触及地上那滩新鲜的血迹时,她眼睛倏地瞪圆。
再一抬头,看到裴琏苍白的脸,血红的唇,霎时明白了什么:“你…你……这个血……”
“你吐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男人大步上前。
下一刻,她被一双长臂揽住,牢牢撞进他的胸膛。
那双结实的手臂抱得很紧很紧,她的脸贴在胸间,颊边的肉都被挤变了形,脑袋更是一片混沌空白。
裴子玉这是怎么了?
突然出现在凌源县,又突然一声不吭抱着她,莫不是鬼上身了?
还有他这身上是什么味儿?又酸又臭,还夹着股血腥气。
明婳嫌弃地皱起鼻子,挣扎道:“你松开……”
男人的长臂却如两条铁钳,非但没松开,反而收得更紧。
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揉入他身体一般,勒得明婳骨头都有些疼,更别说那几乎要被男人坚硬胸膛挤歪掉的鼻子。
“裴子玉!”
隔着胸膛发出的嗓音也是闷的:“你是要闷死我么!”
她挣扎得更厉害。
男人手臂微松,仍旧不放,头颅也深深埋入她馨香雪白的脖颈之间。
感受到男人鼻腔的热息遍洒颈间,明婳身子一僵。
下一刻,绯色几乎从脖子蔓延到了双颊,她气急败坏:“你…你不要脸,快些松开!”
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咳,棺材!
“你是吃错药了,还是疯了?”
“你就当孤疯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涩涩的哑,头颅埋得更深,高挺的鼻梁嵌入她柔软的肌肤般。
“不放。”
“谢明婳,这辈子孤都不会再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