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太子妃(242)
“我们好聚好散吧。”
言犹在耳,字字清晰。
但所谓的好聚好散,叫裴琏扯唇,笑了。
骗子。
她谢明婳才是个骗子,哪里好聚好散了,她倒是好给他看。
就这样不明不白坠崖死了算是怎么回事。
谢明婳,你亏不亏……
坠崖的那一刻,肯定觉得亏死了吧。
“子玉?”
直到永熙帝连唤了好几声,裴琏才抬起脸,一双狭眸黑涔涔的,仿若再透不进一丝光。
他起身,朝永熙帝躬身:“儿臣在。”
永熙帝觑着长子这若无其事的平静脸色,心底不禁有些发憷。
莫不是太受刺激,人傻了吧?
“子玉,朕知你心头悲恸,但世事无常……”
话未说完,裴琏抬起黑眸,无悲无喜:“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并不悲恸。”
永熙帝怔住,浓眉拧起,带着几分审视着面前的年轻儿郎。
“未曾寻到尸骨,便有一线生机。”
裴琏道:“除非亲眼见到她的遗骸,否则儿臣不会认。”
永熙帝一噎,面色复杂:“马车都摔得四分五裂了,何况是肉骨凡胎的人。朕知这噩耗太过突然,然当务之急是冷静下来,想想该如何知会北庭那边。”
裴琏薄唇紧紧抿着,并不言语。
永熙帝见状,叹口气:“罢了,朕看你这样,还是先回东宫缓一缓,此事朕自会安排。”
裴琏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永熙帝疑惑:“还有事?”
话音落下几息,裴琏掀袍跪下:“父皇,儿臣自请前往凌源县搜救。”
永熙帝眉心轻动,垂眼睇着地下那道清瘦修长的身影,沉吟片刻,道:“你不是才接手户部的事,且过几日国子监夏试,也定了由你巡考……”
下首之人肩背压得更低:“还望父皇准允。”
永熙帝看了眼刘进忠,刘进忠会意,忙带着那侍卫退下。
门扉掩上,午后阳光透过窗棂镂空的花纹,一棱棱地照在光可鉴人的青石地砖上,明暗交错。
“事发已有五日,肃王府的亲卫与当地衙役业已搜寻了三日三夜,而今又是夏日,正是野兽活跃之际,朕劝你还是不必浪费辰光,安心待在长安为好。”
没了外人,永熙帝说话也不必再客气:“人在眼前时,你自矜自傲浑不在意。现下人没了,你才知道悔恨,舍得撇下一切去追。便是叫你寻到了她的尸骸,又有何意义呢?既决定要放下了,那便硬下心肠,彻彻底底给朕放下!”
“放不下。”
裴琏抬起头,嗓音喑哑:“儿臣原以为能放下的。”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他的理智,低估了谢明婳对他的影响。
“父皇,求您放儿臣去一趟,哪怕……”
裴琏胸膛剧烈起伏两息,再次睁眼,眼尾隐隐泛着绯色:“哪怕她真的罹难,儿臣也想亲自为她收敛尸骨,送她回北庭。”
她说过的,她死后不想入皇陵。
她心心念念都是北庭那个家,连梦里都喊着回家。
既如此,他便遂了她的心愿。
“你说说你这……”
永熙帝叹道:“朕当初便与你说过,真心难得,小娘子的心一旦碎了,再想追回来,难于上青天。你看看你,不听老人言,吃亏了吧。”
这些话如今再说,于裴琏已没了意义。
且他心中仍存着一丝希望,觉着谢明婳不会就这般死了。
她那样的小娘子,家世好,模样好,性情好,又有一颗上善若水的慈悲心,足见上天对她的偏爱——
上天爱她,又怎舍得叫她落得尸骨无存、客死他乡?
裴琏素来不信鬼神,但此刻,他盼着真的有老天爷,或是佛祖菩萨,或是玉帝王母,什么神仙都行,只要能多看一眼谢明婳,予她一丝怜悯,让她活下来。
然而当他披星戴月、不眠不休地奔波两日,从长安赶到凌源县的驿站,看到驿站门前挂满的白幡白帐,还有那数十口整整齐齐摆在堂间的棺材时,疲倦的脸庞也褪了几分血色。
像是有石头压在心口悬着那把钝刀之上,每经过一口棺材,便狠狠砸下一块巨石,刀锋便更往心口深一道。
“主子,是天玑!”
暗卫阿柒惊愕,指着棺材里一面色发青、双眸紧阖的女子,满脸震惊。
天玑武功高强,怎会死了?
阿柒还想上前细看,裴琏已疾步走向最前方的两口漆金棺材。
两口棺材规格相同,只按着尊卑一前一后地摆放着。
裴琏行至靠后的那口棺材,脚步站定。
黑漆漆的棺材紧密盖着,一片死气沉沉。
他伸手搭上棺盖,冷白的手背在漆黑棺材映衬之下,愈显苍白。
一旁的凌源县令并不知来者的真实身份,只当是长安城来的钦差,小心翼翼提醒着:“贵使明鉴,这口棺材并非肃王妃的,而是肃王妃身边养女的……”
话未说完,头顶便压来一道刀锋般凌厉的目光:“棺椁之中可有尸骸?”
凌源县令战战兢兢:“并未寻到尸骸,只寻到几片衣料和一只绣鞋,经王府婢女辨认,正是这位娘子当日的衣着,至于尸骸……”
县令被那目光盯得头皮发麻,腿肚子也跟着转筋儿,嗓音越发低了:“那座山在我们本地称作虎头山,便是因着山中常有老虎出没,如今正是夏日,野兽出动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