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496)
项浩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从小是个听话的孩子,是个好弟弟,也是个好哥哥,不知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倔强,孩子总是在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他们自己想要的模样。也许夏春雨的事遂了他的愿,一切就太平了,但他如今生就了这样的个性,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事,让他能努而抛弃皇子的身份,甚至是父母亲人。
“你退下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淑贵妃吃力地说,“你心里一定也想,十几年来我不曾教导你抚养你,有什么资格以母亲的身份来左右你的事,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假惺惺地母慈子孝呢。”
项浩不言不语,那日听说母亲迟迟不做决定安排夏春雨的去留,只是为了最终给她一个侍妾身份,年轻人一腔热血冲上头,立时决定带着夏春雨走。也许他这辈子,只会糊涂这一遭,可是现在清醒过来,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会干出这么冲动鲁莽的事。
三皇子磕了头,便就要退下,淑贵妃却又将他喊住:“你什么都不做,母妃能替你保住夏春雨,你再胡闹,改天她突然身首异处一尸两命,可你却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怎么死的。”
项浩眉头颤了颤,紧紧咬着唇,转身跑开了。
尔珍嬷嬷上前来搀扶淑贵妃,想劝她去歇一歇,却听贵妃阴沉地说:“只要太后和皇帝不开口,我就不走,哪怕把她等回来膈应她,也算出了口恶气了。”
“娘娘……您保重身子要紧。”
“早已是半截身子入土,我怕什么?”
待宁静的平山收到宫里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时,已是隔天的傍晚,珉儿和白夫人从山上看日落归来,商议着如何烹制采摘的野菜,珉儿随手在灯下看了书信,白夫人在身后笑道:“皇上真是关心极了,一天天地给你送信。”
珉儿道:“是元元的信,他父皇把腰伤了。”
白夫人这才变了脸色,忙问:“我们是不是立刻就动身?”但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她分明记得,淑贵妃现下就在宫里。
珉儿信步走到门前,请宫人宣召沈哲,转身则对母亲说:“那些野菜做了分一些给沈哲吧,吃了这顿饭,他该回京了。”
白夫人听不懂女儿的话,之后带着宫人去厨房,时不时关心着外头的消息,等她做好的饭菜送去给沈哲后,心不在焉地和女儿一道用膳时,就有人传话来,说是沈王爷离开平山,将连夜赶赴京城。
白夫人给女儿夹菜,小心地问:“珉儿,你不回去吗?”
珉儿淡淡:“京城里乱糟糟的,我去做什么,让沈哲把皇上接来就是了,平山有温泉,对筋骨好。”
白夫人愁眉不展:“可是淑贵妃在宫里呢。”
珉儿心满意足地吃着清爽可口的凉拌野菜,头也不抬地说:“她若喜欢,一并跟着来就是了。”
然而为此不安和吃惊的,何止是白夫人,宫里好容易消停了两天,且把沈哲盼回来,可人家却带来皇后的话,请皇帝前往平山疗养身体、
太后听得瞠目结舌,当着沈哲和云裳的面就说:“皇后是不是太过分了,皇帝伤成这样,怎么经得起车马颠簸?她不过是不愿和淑贵妃同处,我把人赶走还不成吗?她以为这世上,人人都要围着她转。”
太后是气话,沈哲和云裳都知道她的脾气,但这事儿别人怎么看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帝的态度,而皇帝毫不犹豫地决定前往平山,直叫太后无话可说。
两日后,当皇帝一行的马蹄声从京城消失,所有人才真正松了口气,二皇子也好三皇子也罢,哪怕是皇帝的伤,明明都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却叫人紧张混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细细算来,仿佛皇后一走,就什么都不对劲了。
两位公主并没有随父皇去平山,这里还有年迈的祖母和幼小的弟弟要她们照顾。而这几天项元没惦记宫外的秋景宣,跟着妹妹伺候在祖母和父亲的身边任劳任怨,反叫妹妹心疼她,等父皇一走就催姐姐:“姐姐去散心吧,这几天一定憋坏了,宫里有我在呢。”
项元心里一暖,抱着妹妹在她面上重重地亲了口,嘴里说着要去别院照看太祖母,但去过别院后,自然是迅速奔向她好几天没见到的人。
到如今,盛元公主早已是秋府座上宾,下人们再不必通传等主子的话才敢请公主进门,每每见了项元都是毕恭毕敬地为她领路,此刻一面走着一面说:“皇子妃娘娘正在内院,娘娘是来替二殿下来拿跌打酒的。”
项元心想他们兄妹必然是有话要说,不然一瓶药劲何须劳动皇子妃亲临,正盘算着自己这会儿来是否合适,却远远听得兵器相交的声响,她眼睛一亮,下人们则道:“大人许是正与何护院切磋功夫,不知会不会惊扰公主。”
说着话,已到内院外,皇子妃听得通传早早迎出来,因在哥哥家没有那令人窒息的压抑,年轻美丽的秋景柔神采飞扬,笑盈盈对小姑子说:“妹妹你来看,他们在练武呢。”
宽阔的庭院里,只见矫健的身影来回窜梭,飞沙走石刀光剑影,看似紧张但并无杀气,秋景宣与何忠年纪相仿,但身材没有何忠那般魁梧,可纵然体格有着明显的差距,何忠也毫不占优势,两人难分伯仲。
“妹妹,虽然我说这样的话不合适,可那日亏得我哥哥,才叫殿下能全身而退,当时若再晚一些制服那匹烈马,殿下的伤只怕会……”
秋景柔骄傲地夸赞着自己的兄长,可一转身,却见小姑子痴痴地看着场内,而哥哥与何忠都已经停手收势,敛起长剑朝这里走来。何忠屈膝行大礼,哥哥躬身,偏偏大公主还是神情怔怔地,神思不知游去了哪里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