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紫宫宠+番外(117)
司徒鄞迈步进来时身影有瞬间的停滞,然后打开折扇,轻轻对我笑了笑。
一袭墨缎青袍,衬得脸色苍白如雪。
我惊讶于自己的镇定,面色不改,心跳不快,连拿着酒杯的手也是稳的。
“这几日还好吗?”他眼睛透亮地望着我。
我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破绽:“若是惦记,怎么不来看我?”
他低低道:“我说我不敢,你信么?”
说罢,他瞥见摆在窗边的两盆珍珠梅,眼中刹那有寒光闪过,而后慢慢笑了。
他这样笑时,唇瓣便像两片白莲徐徐绽开,恍有露水痕迹。我却知道,当他这样笑时,代表着什么意思。
司徒鄞不动声色,“花不错。不过我记得,皇后从前不喜这类小气的花品。”
我看着他,他回看我。
对视良久,他径先转开视线,瞧见酒壶,薄笑道:“你只给我备了一壶酒?”
“这是我的酒。”我回手从屉中抽出一卷画轴,按在几上,“这是为你准备的。”
司徒鄞瞟一眼,修长的手指漫不经意,慢慢拨动画轴。
画中人徐徐展立,他连眼珠都没错一下,淡然道:“看来,你最近忙了不少事啊。”
“你也不轻闲。”我索性坐下,笑意轻扬,“从不知道你会作画,改日也为我画幅丹青,如何?”
他在对面坐下,漫然笑应:“我发过誓,再也不作画了。”
“是因为良心不安吗?”
他长睫覆下,温柔又无奈地看着我。
两人面带笑意的人,眸中温度同时变冷。
这一刻,是他最深不可测的一刻,同时,也是我最接近他真面目的一刻。
痛如刀绞的一刻。
最后一杯酒喝完,我捏紧杯子:“频更其阵,抽其劲旅,待其自败,而后乘之。你可知,这是哪一计?”
司徒鄞漫不经心打了两下扇子,“朕的皇后何时对兵法感兴趣了?”
还要顾左右而言他!我逼视他:“吴钥娘死的时候,你有没有一丝难过?”
没有回应。
我咬着牙:“有,还是没有!”
“钟了。”
“别叫我名字!”我的镇定轻易瓦解,颤声问:“你说,你究竟是谁!”
泪眼朦胧中,一张模糊的脸慢慢靠近,温柔的声音如水流洗:“我是谁?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么。”
——钟了,我们曾经见过,你不记得了?
——叫我牧舟。
——记牢了,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是啊,他的确告诉过我,不止一次。
他不是褚国皇帝司徒鄞,而是未国皇子李牧舟。当初从那场瘟疫里活下的,是李牧舟;登基三年执掌褚国江山的,是李牧舟;我嫁的人,是李牧舟。
与未国对峙数十载的褚国,它的皇位上居然坐着未国的皇子,思及怎不叫人心惊!
“为什么告诉我……你不怕我有一天想起来……步步为局,引我入彀,究竟为了什么?”
“因为啊,”男人又近一步,“我想让你知道,我是谁。”
我一个字也不信,惊极反是冷笑:“吴氏之死非应绿所为,是你借着应绿的手逼死她,因为她发现了你的秘密……对那样敬爱你的人,你都下得了手——如今我也发现你的秘密了,你准备何时杀我?”
“我早就说过了,你和别人不同。”他的手臂像一条蛇环住我的腰,舌信冰冷:“不管我是谁,我始终是站在你眼前的这个人。钟了,你可以与我同进共退。”
如果他有一丝惊慌失措,或者恼羞成怒,我也许都会动摇。可是,这个人冷静得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玩转阴谋的游戏……
可怕,我感到冷入骨髓的可怕。
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手里藏有一把刀,正抵在我的心口。
我猛地推开这个迷人心魄的怀抱。
男子向后趔趄一步,手掌扳住桌角,脸色顿时煞白。
一抹血迹从他嘴角溢出来。
鲜红的颜色映在眼里,我反手抹掉泪痕,冷笑道:“为了坐上褚国皇位,你装病装了十来年,现在就不用演戏了吧!”
他抬手刮刮嘴角,像被识破把戏的孩子,露出一贯的儇佻笑意,“是啊,总以为你会心软。”
我捏紧手指,“你把云靖藏哪了?”
司徒鄞、不,应说李牧舟,似笑非笑看着我,“你怎么肯定,是我把他藏起来了?”
我冷冷瞪着他。
“是。”他妥协地歪了下脑袋,“我承认,我是未国皇子,我也承认,作为褚国皇室唯一的正统血脉,云靖绝对是我的威胁。”
变换了身份的男子拾起折扇,在指间转了个圈,目光陡然一变:“但是你不想想,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了,云靖又突然不知所踪,那么谁是最大的受益者?”
我的思维不受控制地跟随他的暗示,猛然想到一个名字。
“这个时候你还想把罪名推给胥筠!”
“你怎知是我推给他,不是他推给我?”李牧舟俊颜隐魅,完全没有剑拔弩张的自觉,反而调笑:“钟了,你可不能这样偏心。”
我照着这张脸挥出巴掌,他微微侧身,抓住我的手腕。
目光闪动间,李牧舟哼了一声,“我记得你的玉镯是一对。”
被他扣住的手腕纤白细弱,空无一物。我抬另一只手再打,他有些愠怒地挡住,剩下的一只玉镯脱腕而出,在空中流转一道曲线,落地碎断。
两双血红的眼睛对视。
“你到底,还是信他多些。”李牧舟轻声说罢,脸上露出落寞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