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紫宫宠+番外(110)
“罢了,我在这里你们都不自在,也不得尽兴。我走了,你们慢慢叙话吧。”
屋中气氛一时冷寂,暄嫔径先反应过来,欠身恭送皇上。而后转头对我们眨眼,“现下好了,咱们可自在兴头些儿。我准备了拈阄色盅,还有宣和牌,不知二位姐姐都喜欢玩什么?”
不得不敬佩暄嫔这份喜笑如常,若换作旁人,许久不来一回的皇上要走,必定用尽浑身解数苦苦挽留。暄嫔却好,如来如去,全不患得患失。后宫之中能有这等俊快性情,实属难得。
我曾以为自己也能做到,如今看来,自愧弗如。
……
阮氏有孕的反应格外大些,回报说每日用不进什么东西,便是用了,不过一晌也会吐出来。
我虽有心结,也不能放手不管,这样下去大人受得住,腹中的孩子也受不了,命迢儿用安胎的食材炖了汤给送去。
迢儿嘴硬心软,表面不情不愿,却做得色味鲜美,连我闻着也食指大动。
“那不如小姐先——”迢儿托着食盅,话说一半连忙截口,觑着眼瞄我。
我淡笑:“越发冒失了,也就张路那个傻子受得了你。”
迢儿小声辨解:“他不是傻子……”
“快赶在晚膳前送去吧,待会儿凉了。”
迢儿讨好般大拍马屁:“小姐您真是宽容大度,美丽善良,我要是阮氏,一定感动死了!”
什么大度,不过是其子无辜。我点她的脑门儿,“还是不要感动死的好。快去。”
迢儿去了半个时辰不见回,我心说这妮子指不定又让什么绊住了,欲差人叫一叫,太后身边的侍女浥莲忽然登门,盈盈施礼:“太后娘娘在文杏馆,请娘娘移驾过去一趟。”
我听到文杏馆,心下预感不好,“姑姑知是什么事?”
浥莲笑得毫无破绽,“这个奴婢不清楚,娘娘去了便知道了。”
文杏馆内外灯火通明,一进内殿,便觉出气氛压抑。
太后坐在当窗的梳背椅中,面带怒容,迢儿埋着头,瑟瑟跪在太后对面。不想司徒鄞也在,正坐在阮氏榻边。
他转头望向我,目中是温定的神色。
我努力维持镇定,越过司徒鄞的脸,看见阮氏正在沉睡,柳眉轻皱着,脸色苍白得让人心寒。
我瞳孔一缩,“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皇后问得巧啊。”太后语气不善,“不如问问你的好丫鬟吧。”
我看向迢儿,迢儿红着眼冲我摇头。
太后冷眼道:“皇后派人送来安胎汤,阮氏喝了以后腹痛难忍!若不是太医来得快,这孩子便保不住了——皇后,你若心中不愿,哀家可以不用你来照顾,可你……”
我惊疑得连忙跪下,“母后,此言从何说起,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怎会如此小气?汤是臣妾让迢儿做的,为的是让阮妹妹将养身子好生安胎,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皇后如何证明?”
迢儿哭着道:“太后娘娘明鉴,奴婢绝对不敢动什么手脚,娘娘反复吩咐奴婢要小心,事关龙嗣,便是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啊!而且,阮贵人刚把汤送到嘴边,肚子就疼了起来,这真不干奴婢的事啊!”
阮氏的滕女当即道:“是喝下一口,才觉得腹痛的!”
“是刚喝一口,贵人的神态便不对了!”迢儿力争,“太后皇上请细思,纵使有什么,怎会那么快?太医也说,这是恐怕吃了伤胎的东西,幸而量小才没伤着孩子,我——”
阮氏滕女截口道:“我们小主这几日都食欲不济,除了晌午时用了些膳房送来的红豆羹,便没吃过别的东西。迢儿姐姐难道是说,御膳房的饮食出了问题吗?”
两个嘴茬伶俐的丫头你来我往,吵得我脑仁发疼。司徒鄞一语不发地听罢,欻然拂袖起身,两个丫头同时闭了嘴。
他淡淡扫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声音沉静:“这件事,朕亲自查办。”
太后亦站起来,面色冷硬道:“不管结果如何,皇后终有疏忽不察之罪,去德政祠跪一个时辰吧。”
司徒鄞眼眸一暗,“母后……”
“难道皇帝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后半分责任也没有吗?”太后提高声量,神情罕见地沉郁。
司徒鄞牙关紧咬,衬出利如刀削的半面侧脸,我故作未见,恭顺地叩首领罪。
德政祠的香烛常年不断,微曳光影映在供奉的牌位上,照亮那些曾经辉煌的名字。
帝王将相,大浪淘沙,只有在此处才有真切体会。我跪在冰冷的地面,细数自立国伊始的历代君主,数到第七代,却如何都念不出那个名字。
我难过地闭上眼,为什么浓情蜜意总不长久,反是无常造化捉弄人心呢?
忽倏之间,脑中电光闪过,一个沉埋许久的画面浮现——
也是在这个地方,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两个孩子相遇。
其中一个是粉面玉啄的女童,声音与星星几分相似,奶声奶气地问:“我迷路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答话的是个高出女娃一头的男童,语气满不在意:“不知道,我也迷路了。你叫什么?”
“我叫钟了,你呢?”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思绪——我霍然睁开眼,后背渗出冷汗。
来人是迢儿。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跟前,蹲在我旁边吞眼泪:“小姐,我去找过皇上了,可是……”
我平静地看着她:“他不肯来,是吧?”
“皇上也不知在想什么,怔怔站在甬道上,眼睛望着德政祠的方向,就是不肯来帮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