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垃圾(23)
周延倒在雨夜里,倒在漆黑的草丛中,许小真扣动扳机,今生第一次杀了人,那个用刀捅穿周延的人,对方显然有些松懈,被他一枪爆头。
那个人和周延倒在一起,他的血和周延的血拧成汩汩小溪,滋润山坡上的植被。
许小真又扣了几下扳机,没有子弹了,都没有子弹了……
他扔下枪,走向周延。
其他人不知出于何种情况考虑,只是看着许小真摔倒,爬起来,再摔倒,又爬起来,浑身沾满泥泞,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像结束周延的生命一样结束他的生命。
也许是他太虚弱了,不需要动手很快也会死,所以他们不屑。
许小真倒在距离周延不太远的位置,他只要努力伸出手,或许就能抚上周延还温热的脸,帮他擦掉脸上的血和水。
但是许小真没有力气了,他最后把周延深邃的眉眼刻在脑海中,眼前黑白交织,随即失去意识。
……
红与黑糅杂,天地融为一体,模糊不能分辨界限,天上分明下的是雨,却变成了血,四周涌动着血腥的浊气。
我的心口洞穿,却感觉不到痛,有人上来扒拉我的尸体,有种被撕扯的感觉,使得大颗大颗的血雨落进我不能瞑目的眼中,世界变得更模糊,也变得混沌颠倒。
有脚步声
咯吱,咯吱——是踩在草地上的声音
噗通——他摔倒了
有人来了
他的身影歪斜、纤瘦、笔直、苍白、像极寒荒原上伫立的白杨,已然不堪摧折,却还在执拗地走过来。
血腥的花,在期待明天
坚韧的白杨,你又在寻找谁?
疑虑很快被打消。
因为他停下脚步,立在我的面前,端详了许久,我觉得他有些熟悉,却看不清他的脸,但为他是奔我而来,感到三分的欣喜,还有六分“果然如此”,省下那一分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想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如何称呼。
我还能思考,我觉得我距离死还有好一会儿。
他慢慢弯下腰,捡起隐没在草丛的枪。
我猜测他会向我开枪,彻底杀死我,但我又矛盾地笃信他不会。
一声巨响后,他也倒下了,吞枪自尽会让人整颗头颅爆炸,成一朵血肉模糊的花,他没有,他死得安静,从容。
直到他苍白的脸面向我,变成故人的模样。
“许小真!!!”周延尖叫着挣扎从床上弹起来,
伤口被扯动,汩汩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纱布,他浑然不觉疼痛,只是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冷汗津津。
许小真死了?见到他的尸体后自杀了。
眼前的血色刚刚散去,脸颊就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把他的头打偏过去,牙齿磕破口腔,嘴角渗血。
他被打懵了,一时没有回神。
一个和他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站在床前。他鬓角斑白,发丝向后用摩丝整齐梳起。
五官深邃,鹰隼一样的眸子充满压迫感和戾气;体格强健,裸露在外的手臂青筋凸起,充满了力量感,久经沧桑的威压比起周延的轻狂稚嫩,更让人心生敬意,不敢直视。
“畜生!你在喊谁?”他的声音低沉,鼓噪得人耳膜生疼。
周延,或者说是顾延野,这才回过神,梗着脖子不吭声。
顾川冷漠地眸子扫向他,其中充斥着不满,见他不服气,愈发暴怒,叱骂道:“在外面待了几个月,心都野了?醒来就在喊一个杂种的名字,我竟然不知道我顾川的儿子还是个情种,真对一个下等人动了心!你母亲这些天为你掉了那么多眼泪,你怎么不想想她!”
周延冷笑:“我亲生母亲早死了,被你推出去挡枪的你忘了吗?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个没有感情,只有功利的畜生?”
守候在房间里的几个佣人见到气氛如此剑拔弩张,快步跑下楼去,一边跑一边喊:“夫人,夫人,少爷醒了。”
不多一会儿,一个美貌的中年女人擦着眼泪,迈着优雅步伐走进来,小心翼翼抚摸他的脸:“小延,吓死妈妈了,怎么会伤的这么厉害?你都昏睡七天了,终于醒了。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和去世的姐姐交代?”
顾川还在和他冷冷对峙,好像下一秒巴掌就会再次落到顾延野的脸上,顾夫人赶紧拦在中间说和。
顾延野见到她,才有几分好脸色,低低唤了声:“小姨。”
顾川见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顾延野呆愣地坐在床上,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场景,精美的灯具,宽绰的卧室,明亮的露台能刚好把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湖水一碧万顷,倒映着山色。
不是狭窄闷热的铁皮房,摇摇欲坠的灯泡。
再想起前日种种,像是一场奇异诡秘的梦,不真切,梦醒后有若隐若现的惆怅。
他捂着崩裂的伤口,闭上眼睛,重新倒回松软的床上。
顾夫人还在对他不停地嘘寒问暖,紧接着,家庭医生也围上来,检查过他的身体没问题后,叫人把房间里堆满的医疗器械和仪器都抬走。
一群人围着他,嗡嗡乱叫,像夏天叮在腐肉上的苍蝇。
顾延野不厌其烦,心里乱糟糟的,但也有种漂浮许久,终于双脚踩在土地上的踏实感。
现在的生活,才是他一直过的,也是他应该过的。
顾夫人想要拉着他的手,又不敢,只得作罢,柔声说:“小延,你不要再惹你爸爸生气了,他这些天也很担心你,你在外面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还年轻,太容易被人迷惑,那些低等人品行都是卑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