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春+番外(145)
二人舍,灯火是一人点一天的。
楚六哪会计较些蜡烛钱,每轮到沈聿点他那盏“省油灯”时,就会把自己的蜡烛也给点上,照得屋中通明,读书不费眼睛。
云林惠明哪知道画舫舱中的事,只以为是沈公子挖了自家公子的墙角,拿走蜡烛算是替他们公子出口气。
沈聿笑意微敛:“过两日,我想登门看望楚兄。”
徐年道:“我同你一道去。”免得这俩打起来。
在书院那他肯定是帮楚六,沈聿身强体健,楚六打不过。去了楚家,那他就得帮沈聿,楚六人多势众,沈聿势单力薄。
沈聿一看徐年脸上的神情,就知他在想什么,摇头失笑道:“徐兄,楚兄并非那等人。”
连他手下的书僮想着出气的法子,就只是把蜡烛给拿走,楚六若是听说画舫上的情状,只怕……会又痛又悔。
楚六确实又痛又悔,杨氏坐在他床前,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全说了。
“忱儿!你想想,那可是公主啊!”杨氏还抚着心口,“我到这会儿心还跳呢,你是没瞧见,容朝华她一点也不怕,张口就说亲事已经定了。”
楚六想起来了,那日沈兄出门之后,宋直学面色凝重,沈兄去而复返取了什么,宋直学还叮嘱他千万小心仔细。
原来……他是取婚书。
楚六痴怔,杨氏眼见儿子一身一身的出虚汗,又是绞巾又是擦薄荷油:“初一,你赶紧的打扇子!十五,你再去换一盆水来。”
这汗不是热汗,是冷汗。
太医立时就请来了,可楚六不愿意让太医摸脉,不许太医进屋门。
老太医摸着胡子:“夏日出冷汗,令公子是受了惊?惊惧忧思会出冷汗,气虚阳虚都会致津液外泄……”
不摸脉,太医也吃不准是为了哪种。
初一请太医到西厢房里歇着,好茶好饭先摆上,什么时候公子肯摸脉了,什么时候再请太医过去。
杨氏捂着嘴哭起来:“忱儿,她跟你就是没缘分,难道你想叫一家子人为了你跟她的姻缘豁出去得罪公主?”
那可是个疯的!
自打见过了昭阳公主,杨氏再不觉得殷氏是个疯子了。
楚六怔怔躺着不动,终于流下泪来,喃喃道:“沈兄说得对,要是早些捅自己三刀就好了。”
杨氏吓得脸色煞白:“什么?忱儿你说什么?什么三刀?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楚六直直望住母亲杨氏:“娘,你说,沈兄愿不愿意收我当个笔帖式?”官员身边跟着的小官,抄录公文信件,整理档案卷宗。
不论如何升迁,笔帖式都能跟着,到时他就赁个小院子,住在沈兄隔壁,能隔着墙听听三妹妹说话也是好的。
官衙下属,总能收到节礼。
譬如清明的艾草团子,端午的蜜枣粽子。
杨氏一把搂住了儿子,脸上作强笑状:“你可不要吓唬娘啊,忱儿?你怎么了?”
……
湖上大舫直停了四五日,第五日上,洪娘子来报:“画舫已经驶离了内湖,我远远跟了一段,看着是上京去了。”
那动静还不小呢,一路上丝管喧天,凑近些还能听出奏的是道乐。
朝华这才安心将木匣交给温管事,让他去衙门里查一查这张照凭是不是真的,有没有在官府医馆名册上。
温管事半天便把这事跑明白了,回来复命:“确是真的,前几日方才办下的。”
朝华颔首:“麻烦温管事把这个送去给纪叔。”
露花倒影,烟芜蘸碧。
霁色遥光中彩舫张帆起航。
五丈大舫之后跟着两只稍小些的三丈兰舫,舫边又跟了几只如梭轻舠,船队浩荡离开余杭。
再泊岸时是霞锦灿烂。
裴忌在大舫后面的兰舫,坐在船舷边望天际落日。
江上飞鸟三三两两落在船栏上,片刻之后护卫走到裴忌身后。
“怎么?”裴忌剑眉微扬,这么快就有信报来?
裴忌知道母亲又发了通疯,她发疯的时候,不论对象是谁,反应都要让她满意。
不能过于惊惶,也不能过于沉着。
容朝华偏偏恰到好处,甚尔还让她有那么几分高兴。
紫宸观就在荐福寺之上,她早就知道容家孝女在为疯母舍药求长寿了。
那天众人下船之后,母亲对他说:“你看,他们情根深种,你晚了一步啦。”
母亲的语气又轻灵又快乐:“拆散鸳鸯,折断并蒂,那可是要遭报应的!”
裴忌不语,他本来就没想过。
他当时的反应,母亲并不满意,她想看他怅然若失,在余杭没得到满足,进了京城她还会继续。
这个不行,她会换个对象。
等他们回京,容家那边安排的人就能撤回来了。
从此结缘豆也好,长命索也罢,都与他不相干。
最后给容朝华一份赔礼,祝她与她那蟾宫折桂的未来夫婿百年好合。
“她,又挂白纱灯了?”
“不是,容姑娘将凭照送去官府,核验是不是假照。”
第70章 生辰
华枝春/怀愫
端阳一过, 蝉鸣愈躁。
徐年在蝉鸣声中绕着书院找沈聿,跑得满头满脸都是汗, 本就黝黑的肤色在日头底下油亮泛光。
他站在阶上以袖为扇,刚凉快些便瞅见浣云池边的石榴树下有道淡青影子,正坐在湖边大石上读书。
“沈兄!你怎么在这儿!叫我这一通好找!”
这大热的天,沈聿不在学舍不在书阁,怎么跑池边来读书了。
春秋时节的浣云池畔确实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可这会儿是夏日正午,水皮子都晒得发烫, 谁跑这儿来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