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518)

作者:顾三铭

斐守岁倏地仰首,皱眉:“他们为何笑你?”

“自然是笑我沉入水底,捞都捞不上来!”

“……”两眼一黑。

“我是石头,又非轻叶。那些时日我见不着你,心中本就慌乱,谢伯茶那厮还整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陆观道说得起劲,“晃也就罢了,就差没把那事情挂在我脸上。我不过想去湖底找你,找不着才捞了一手的泥……”

“找我?”

“……是。”

透红的耳垂,明目张胆。

斐守岁故作不解,调侃:“幻术是不相通的。”

“我也是才知道。”

“然后?”

“然后……捞了一手和一脸的泥。”

“噗。”

斐守岁捂脸。

陆观道咬紧了唇。

斐守岁:“好了,我听到了,所以接下来该说正事。”

一听要说同辉宝鉴和顾扁舟,陆观道就有了些怨气,连语调都生硬,没有方才与斐守岁说的乐意。

说的是:“梅花镇的幻术,出自月老之手。”

“嗯。”

猜对了。

那样大规模的幻境确实不易,仅凭荼蘼一己之力难以做到。

陆观道又说:“这件事燕斋花是知道的。”

“她?”

陆观道颔首。

斐守岁沉默。

“她知道……为何?”

“是燕斋花自愿。”

“自愿?”

想起同辉宝鉴,那黑乌鸦与白狐狸,一个为的报仇,一个为的续缘,莫非这燕斋花……

与荼蘼有关?

陆观道清了清嗓子:“月老伯伯说,燕斋花只许了一个要求。只要那事情达成,燕斋花的所有傀儡术法,都可为仙界使用。”

“难不成是……”

“她的要求是斩断荼蘼与见素的红线。”

“果然。”

“你知道?”

“不,我不知,”斐守岁坦诚,“不过猜到些许,就想到了这唯一的理由。”

听罢,陆观道呆呆地接下话茬:“是这般。”

是这般。

又能成为何样。

斐守岁想到那一幕枯骨,白雪皑皑的高原,没有一个生人。

是最后,殷县令跑向百衣园,跌跌撞撞唤他早就不在人世的女儿。

都是幻梦。

梅花镇不过是一盘冷冷的明月。

那他与陆观道呢?是否也早早地入了幻境,只是还痴痴地没有察觉。

谢义山,江千念,顾扁舟,是否都是幻术的路过之人……

虚假还是真实?

斐守岁的思绪止不住地飘远,飘向术法外,正喧闹的镇妖塔。

陆观道走得不快,他踩着斐守岁心识的海,每走一步,海面泛起涟漪。

“定要看吗?”

斐守岁含糊声音:“为何不看?”

“是怕你……”

“我会疼?”

“是,会有极刑。”

“你是知道了,我却不知,那还不如极刑,”斐守岁阖上眼帘,他开始注意愈发靠近的真相,“别停下来。”

槐树说。

石头屏气:“嗯。”

“不必心疼。”

“嗯……”

“那是我的过去,正因早成云烟,痛与不痛都无关紧要。”

说着安慰的话,陆观道却听着不是滋味,他替斐守岁难受起来。

说:“就算是过去,也不是非要看明白,看清楚。”

“哦,你不愿带我走了?”

“不,要走的。我们去人间,不留在这里。这儿不好,没有生气,种的花也都金贵。那花儿摘不得,那草地也坐不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花开,再看花谢,绿色的草黄了好几次,怪得很。”

“嗯,你看着花了?”

“看着了。”

“摘了吗?”

“想摘的,想留下给你看,但是被月伯伯挡了好几次。在很久之前,你走的时候,见素走的时候,我一个人跟着月伯伯,在他的宫殿待了段日子。”

斐守岁听到别的故事,不由得抬起精身:“你继续说,我想听。”

“好,”

陆观道走向心识的大门,说道,“那段日子,我整天闲着,又被月伯伯改名换姓,所以没人识得我。”

“嗯。”

“不过我也没有出过镇妖塔。”

“这么说,你见到了外头的世界,很开心?”斐守岁。

“不,”

陆观道否认了斐守岁的话,他站在门前,“你走了,我见不到你,所以整日闷闷不乐。你用火孔雀的羽毛困住我,我看着你走,又没法阻止。”

“……嗯。”

陆观道用手一推,那心识的门就向外一开。

同辉宝鉴镇妖塔的故事如风,吹在两人面前。

是晚春浓绿的颜色,混合着玉手与锁链,丁零当啷的声响,融入斐守岁心识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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