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知道春嬤嬤是安慰自己，長嘆一口氣。

“你們隻誇我帶得好，其實這孩子早熟敏感又懂事，誰帶都一樣，他知道父母靠不住，隻能靠自己的本事討長輩歡心。

剛將他接來致思堂那一陣，六七歲的小人兒，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生怕先生怪他怠惰生怕我將他送回大房，讓人心疼得喲。”

“這不就是瞭，您的話世子他都記著呢，他從不忤逆您，這一傢子世子必定能撐得穩穩地。”

“這正是我最擔心的，”老夫人長嘆一口氣，“正是因為他得到的一切都是拿東西換的，就怕他會這樣去看待別人，哪怕是至親。

你以為他有多尊敬我在意我，不過是他不計較我的那些私心罷瞭。

我在時，他還能顧忌我的看法聽我幾句，等我走瞭，恐怕他沒有耐心規勸他那些叔伯兄弟，撒手不管或者直接大義滅親都極有可能。”

畢竟是看著長大的人，春嬤嬤知道老夫人說得是實情。

老夫人換瞭更加感慨的語氣：“可有些事非親歷不可領會，尤其是父母對於子女的感情，他沒體會過父母對於子女的全心全意，隻有等他有孩子瞭，趁我在時，還能勸他將來就算隻是為瞭自己的孩子，也經營好侯府，善待他那些不成器的叔伯兄弟，能明白我並非是在為難他，實在是老母親的一片苦心。”

春嬤嬤明白瞭，歸根到底是因為老夫人不放心侯爺他們幾兄弟。

擔心她百年後分瞭傢瞭，世子因為沒有受過其他人的恩惠，對其他人也沒什麼感情，將來對他們不管不問。

春嬤嬤：“世子聰穎，肯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老夫人感慨：“但願吧，隻要他肯，這一大傢子也算有個著落。”

春嬤嬤也唏噓，世子的運氣的確不算好。

明明是長子嫡孫，因為先夫人與侯爺不對付，兩個人一個賽一個拿孩子撒氣，幼時的世子身上的傷就沒有好過，十四歲的少年看到侯爺擡手還是會下意識地躲。

隻能說人這一生有時就是很不公平。

世子單單擔瞭世子的身份，其實最少蒙受祖蔭，當年哪個人的求學條件都比世子優越，隻有世子如今的一切都是靠自己拼搏來的。

就因為他能幹，因為他顧念老t夫人的感受，所以反而該由他去照拂其他一直過得比他順遂的人。

“可偏偏……”老夫人隻覺得造化弄人，“這孩子從來沒有要求過我什麼，隻有那戚氏是他自己選的，怎麼偏偏就子嗣艱難呢？”

春嬤嬤安慰老夫人：“王大夫的話也未必絕對，世子和世子夫人都還年輕，您也正值春秋鼎盛，說不定緣分很快就來瞭。”

老夫人嘆氣。

道理是這樣的，可她年紀畢竟也大瞭，萬一活不到緣分到來的時候，她那些不成器的子孫該怎麼辦？

到瞭傍晚下值後，許懷彥才回來便被老夫人請到瞭壽春堂。

許懷彥來時已經聽人說過老夫人身體不適，見過禮：“祖母感覺如何瞭？”

本就沒什麼大礙，經過大半日的休整，老夫人已感覺好多，除瞭氣色略差些：“我沒事瞭，隻是有件事得同你商量一下。”

許懷彥坐得端正：“祖母請說。”

老夫人於是提到王大夫替戚雲晞請平安脈一事，並提到瞭王大夫的斷定：“你怎麼看？”

許懷彥：“祖母過慮瞭，她沒問題，是我不想要孩子。”

老夫人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震驚：“你做瞭什麼？”

許懷彥：“有人想要孩子，自然就有人不想要，不想自然有不想的方法。”

聽到這個消息，老夫人感覺比中暑還難受，這是老夫人不能接受的：“胡鬧！你是世子，這侯府的傢業還要一代代傳承下去，你不讓你媳婦生孩子，難道要氣死我？”

許懷彥平靜看著老夫人，想起她對那醫女的說辭：“您別急著生氣，我並非不要孩子，隻是時候未到，暫時不想有動靜罷瞭。下半年興許要外放，長途跋涉多有不便，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說。”

老夫人總算松一口氣，迫不及待道：“你外放你的，讓戚氏在上京養胎不就行瞭麼，上京自有我照顧，傢中仆婦又有經驗，何必讓人跟著奔波。”

頓瞭陣，許懷彥看著蓮花紋青磚上的裂紋，想過反問老夫人打算如何照顧。

像當年照顧他母親那般？還是像照顧侯爺那個千辛萬苦藏起來的外室那樣？

“再議吧，”許懷彥站起來，“祖母不必操心我，安心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