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90)
作者:雕弦暮偶
宣榕遲疑道:“那你有得罪過……北疆那三位質子嗎?”
一般聰慧之人,本就敏銳。除非對方特意隱瞞,否則,她能很輕易觀察出對方情緒態度。
雖說庭芝為人正直,不至於折辱他人。
但她還是隱約察覺到耶律對於季檀的敵意。並非尋常。
不同於對於昔大人和阿松他們,那種無差別的淡淡嘲諷。
而是真的隱有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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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檀不假思索道:“未曾。微臣年少在京時, 傢中曾與北疆的商旅打過交道,買過馬匹。除此之外,在宴席上遙見過他們三人, 照面都沒打過。不認識。”
宣榕又追問幾句,見季檀果真與耶律堯毫無瓜葛, 便暫時揭過此事。
不過, 心底仍舊猶疑。
送走季檀, 繼續翻閱繁冗的戰事摘總。
這些都是謝旻送來的, 涵蓋耶律在數年內,領兵負責的大小戰役。
他像狡黠的狼,引敵入腹、趁虛夾擊的事情做過, 聲東擊西、單襲敵營的事情也做過。西涼本就獨占機巧協助,但數次大戰, 都被打得落荒而逃。
戚叔當年說他會是個帥才, 說得委實不錯。
北疆這些戰事的行軍路線, 饒是她,也得拍案叫絕。
因為, 其中很多路線和速度,並非想走就能走——
這需要有令行禁止的治軍, 意志頑強的隊伍, 萬人如一的凝聚力。
忽而想起萬佛洞中, 神佛垂眉低目前,耶律堯逆著月光, 輕描淡寫說, 他們自蒼嶺抄近道, 翻雪山而來,追擊耶律金二人。
宣榕不由得失笑, 喃喃道瞭句:“怎麼做到的。”
*
夜晚。明月樓。
明月樓東傢揚州長大,每逢佳節,總會在樓裡排上揚劇。
這裡地勢絕佳,占據出城樞紐,二樓臨街,也能遙眺對街臨河的雀樓,夜放煙花。
宣榕在雅間內和謝旻對坐。
隻聽見樓下老生鏗鏘有力唱道:“今兒個是臘月廿六,吾與汝對坐飲酒……”
“表姐……”對面,謝旻卻喝不下酒,面對桌上的半局殘棋也興致缺缺,好半天才落瞭子,憋出一句話來,“阿松阿渡呢?今兒怎麼是副指揮使在?”
宣榕看他神思不定,索性接瞭他白棋,自己左右手互搏:“你忘啦,他們倆有別的差事。”
在制司三儀那起命案,接下來“請君入甕”的安排,她早已和謝旻交代清楚。
謝旻無奈苦笑:“姐,你是不是多慮瞭,我倒覺得北宮那位……翻不起大浪來……”
宣榕看著棋盤,這是回傢後和父親下的那局:“這些天我拉瞭好幾人同下這場殘局,想弄清我爹在死局裡,怎麼贏我的。”
謝旻:“……”別說瞭,已經開始害怕瞭。
宣榕撚瞭顆子,想瞭許久,道:“然後我發現,他從一開始,就猜透我所有的想法瞭。”
若能一步看透數十步,旁人如何能贏?
謝旻微微一愣。
就聽見宣榕輕聲道:“如果我是衛修,把那顆鐵珠送出,隻是第一步棋。”
“啪嗒”一聲。棋落於盤。
*
“啪嗒”一聲脆響。
一個青衣衛身手敏捷,用刀背將正欲逃跑的黑衣人砍翻在地。
而季檀緩步走來,掃瞭一眼被人開腸破肚的付東——望都的寒冬保其屍身不腐,平躺在棺材裡的中年男人眉眼安詳,但縫合好的胸腔又被剖開,胃部豁口內,一顆黑色小球隱爍鐵光。
青衣衛將不下十個黑衣人押住,回道:“大人預料得不錯,在京中,有咱們一直盯梢,他們不敢直接在付傢剖屍。出瞭皇城十餘裡,果然按捺不住瞭!”
沒想到,季檀卻濃眉緊鎖,不是舒瞭口氣的表情:“這十人功夫如何?”
青衣衛微訝,如實答到:“不算太好,也不算壞,中規中矩。”
季檀目光冷如寒刃,剜瞭為首的黑衣人一眼:“十個武功一般,並非精銳的西涼人,調動近百青衣衛,好排場。也不知哪些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給北宮通風報信、機密來往,佈瞭這一局——”
青衣衛們訥訥俯首。
季檀寒聲道:“之後可千萬不要落到我手上。”
*
京中收到監律司消息,煙火已經放瞭一輪。
宣榕有一顆棋遲遲落不瞭子,索性暫時放下,遠眺雀樓上正忙碌搬運煙花的夥計,忽而道:“北宮那邊如何瞭?”
已然入夜,而長街人不減反增。男女老少皆面帶喜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擡頭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