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69)

作者:雕弦暮偶


她將刀塞進耶律堯手中,本想說句客套的“神佛保佑你”,但又想到那護身符他從未戴過,八成不信異教神明,便輕輕道:“願天神薩滿庇佑你。”

耶律堯完全僵住瞭。任憑她動作。

宣榕抽出耶律堯另一隻手上的仿制彎刀,道:“這把我先拿走瞭,若日後你想要,再找我來取。或者直接傳信來望都,我讓人給你送回。”

說著,宣榕就左手拿瞭仿刀,左轉準備離去。

耶律堯這才回神,猛然擡手,本想抓她右手,想起什麼,驀然松手,隻抓住她袖擺。他眼中情緒翻滾,喉結滾動,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不知過瞭多久,才嗓音沙啞道:“……好。”

自此分別。

在這之後,宣榕沒有再在望都見過耶律堯。

她隻是聽過一些消息。

比如,最終判定的兇手是一個學子,咬死自己和如舒公有齟齬,看他不慣,痛下殺手。

也比如,戰無不勝的趙大將軍突然當廷跪拜,說自己本姓為“昔”,當年亭坡一案有貓膩,請求重查。蕭閣老當場白瞭臉。一場肅清就此拉開帷幕。

再比如,六月仲暑,北疆三位質子被放歸其國。

宣榕老老實實待在傢中,坐著看書,任由漂亮的三花貓跳上窗柩,再跳入她懷中。

容松在一旁嗑著瓜子:“這貓養得越來越好瞭!去年冬天剛撿回來的時候,差點以為養不活呢!”

宣榕不置可否,用細長的手指給貓梳毛。

容渡則怒目而視:“你瓜子殼小心點!崩到我臉上瞭!!!”

“……”容松咳得謹慎瞭些,接著嘮嗑,從天南嘮到海北,不知怎的,說到瞭北疆。他消息最是靈通,“哎呀”一聲道:“郡主,聽說那小子死瞭。”

宣榕沒反應過來:“誰啊?”

容松一吐瓜子皮:“耶律堯。護送的兵衛說的,離北疆邊境還有點路呢,那兩位就迫不及待殺人瞭,不過也是,回北疆就是他兄弟倆的地盤瞭,自然氣勢囂張起來。不過據說屍首殘得厲害,臉都爛瞭。郡主,郡主?郡主??!!”

宣榕陡然彎腰,幹嘔瞭一聲。

懷中貓受驚躍出。

她擡眸看向窗外,貍奴一躍蹦上方臺,又跳入樹上。

它在寒冬夜前被撿來,如此脆弱,隻需離開人,就會死亡。

他們也一樣。

在那個漆黑的夜晚,撿到奄奄一息的貓時,她很輕聲問父親:“天底下是不是還有很多這樣的貓,很多這樣的人?”

父親摸摸她腦袋:“嗯。但你可以先救一隻。”

可她並沒有救下。

宣榕感覺五髒六腑都被一隻無形大手狂攪,四肢百骸都是傷筋動骨的痛。

胃部灼燒,腹部撕裂,頭痛如麻。

這場大病來勢洶洶,宣榕到最後水米不進,甫一進食,就嘔吐不已。

有天夜晚,她燒得迷迷糊糊,問守在床邊的父母:“爹爹,我不懂,他圖什麼呢?”父親遲疑問道:“……誰?”

宣榕輕聲道:“蕭閣老。他對如舒公一直和和氣氣的的……而且,他已經位極人臣,有女封妃瞭,不是嗎?在胸口捅那麼多刀,不痛嗎……”

她說的斷斷續續,念叨瞭很多。

父親本想斟酌開口答她,卻見她又沉沉睡去,隻得作罷,良久,一聲長嘆。

這場病太醫院也束手無策,最後,還是護國寺住持慢悠悠來轉瞭圈,給瞭句“心病還須心藥醫”,又把他雲遊四方的師弟給扯瞭過來。

那位年逾九十的邱明大師發須皆白,宣榕和他聊瞭小半天,半夢半醒間,聽到外閣裡老僧說道:

“老朽帶她去看一看紅塵,不走遠,在最繁榮富饒的江南。這偌大塵世間,多的是生死離別,也多的是無能為力。殿下,您二人將郡主護得太過,也並非好事。陽生陰,白生黑,人有貪嗔癡念,陰暗處也是衆生。而且,姑蘇寒山寺也可養病,您二位放心。”

她瞧見屏風另一側,朦朦朧朧的,父親握住瞭母親的手,輕聲說瞭幾句話。

不知過瞭多久,母親輕而又輕道:“可。”

在離開望都前,宣榕再次取下瞭掛在墻上的“藏月”。即便仿制,也寒光凜冽。她默不作聲地將彎刀鎖扣鎖住,系在腰間。

去瞭江南。

*

十一歲的她,尚且不能握住整個刀鞘。

十三歲的她,默不作聲鎖瞭彎刀。

如今,數年過去,宣榕掌心也大瞭不少,至少,能熟練耍出一個漂亮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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