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40)
作者:雕弦暮偶
老大爺手裡香差點沒掉到地上。
他結結巴巴:“姑、姑娘這話說的生猛啊,哪哪有不、不準人拜佛的……”
宣榕很好脾氣地道:“沒說不能拜嘛,拜拜觀音像和尋把趁手的武器,又不沖突。實在危急,拎起觀音像砸人也不是不行,菩薩不會怪罪的。”
大爺:“……”
他顫顫巍巍,想接過刀又猶豫,宣榕見狀,幹脆把刀放在瞭方櫃上,又摸瞭一點碎銀道:“抱歉,老人傢。方才事發突然,您受驚瞭,我們再歇息會兒就走。”
又過瞭一小柱香,衆人在老大爺欲言又止的視線裡,一路遠去。
等到瞭下午,一行人順利到瞭安邑,找到住所,用完膳食,便又是日落時分。
容松下午就去對接官府瞭,估計又混瞭頓酒吃,還未歸來。容渡和昔詠也各自忙碌。是矣,整個客棧很安靜。
院子裡殘菊尚有不少金色,宣榕想到傢書中的描述,幹脆支瞭個畫架,打算畫個金菊圖寄回去。
她心情不錯,甚至把叼著飯盆、搖頭晃腦走過的阿望,都一筆帶入畫中。
不知過瞭多久,忽然聽到背後腳步靠近,有人道:“你別讓它們幾個看到這畫。”
宣榕沒回頭,隻繼續用細筆勾線:“這又有什麼說道?”
耶律堯像是剛沐浴過,發間微濕,正在扣護腕,嗓音略低:“阿望會興奮顯擺,其他幾個會揍它。”
宣榕:“…………”
她嘆瞭口氣:“那我把它們也加上去。”
見耶律堯沒走,宣榕想起瞭什麼,問道:“對瞭,上午離開茶水攤前,你和那位老人傢說什麼瞭?我看他神色古怪。”
耶律堯扣護腕的動作一頓:“那個觀音像太醜瞭,我給瞭他三兩銀子,買瞭舊的,讓他去換個好看點的。”
宣榕怔瞭一怔:“啊……?舊的觀音像呢?”
耶律堯語氣自然:“扔瞭。”
宣榕:“……”
她無奈輕笑:“你就不怕菩薩怪罪你呀?”
耶律堯不以為然:“我又不信神佛,怕什麼。反倒是你,既然知道有百姓供奉你,怎麼不找畫師出個畫像?”
宣榕停住筆,用一種很坦然的語氣道:“首先,他們供奉的是一個願景,是我是菩薩是佛祖,都無甚區別;其次,威望過重,不是什麼好事兒。”
耶律堯走到宣榕右側前方,靠著廊柱,抱臂道:“願聞其詳。”
宣榕側過頭笑笑:“聽說你回北疆後幾年,用兵如神,與西涼開瞭三戰,戰戰告捷。你的族人和整個漠北王庭,是何態度?”
耶律堯語調漫不經心的:“羨慕者有之,嫉恨者有之。老頭子讓我把軍功讓給耶律金,甚至想殺我,手下人想簇擁我,得從龍之功——當時覺得甚是有趣,現在想來,不值一提瞭。”
“有意王位,聲望尚且是雙刃劍。”宣榕繼續提筆,將追虹它們也補瞭上畫,“若無意爭雄,這會是一柄離心刀。”
她點到即止,不欲多談:“阿望剛剛去那邊找吃的瞭,你若找它,拐到後廚去瞧瞧。”
耶律堯眸光深深,從她身上驚鴻一般掠過。
像是想說什麼,但終究一言未發,點點頭走瞭。
宣榕繼續作畫。
耶律堯晚間很少露面,從這尚且看不出端倪。但大概每過個幾天,那幾隻活蹦亂跳、總喜歡找她的猛禽,晚上也會消失不見,這隻能說明它們主人有問題。
但耶律堯不提,她也不多問。
等到快日落西山,院裡幾乎視線模糊時,宣榕才將完稿的畫一卷。
她揉揉後頸,覺得甚是酸疼,才恍惚一個時辰過去。於是準備收拾材具回房歇息。
這時,一道淩冽的風呼嘯而過。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就看到玄鷹用狼狽的姿勢,在她面前轉瞭個狠彎,差點沒撞上樹叢。
正是追虹。
堪堪剎住後,追虹一叼她裙擺,撲棱著翅膀,用一種焦躁急切的姿態,把她拉扯上樓。
“怎麼瞭?”宣榕嘗試安撫它,“你們主人出事瞭?”
但追虹明顯處於一種又驚又懼的狀態,吼裡低嘯不停。根本就聽不進去她任何話,直直地把人帶到三樓房間前,不管不顧地用身體撞開房門。
昏暗的室內,撞開的門帶進斜照的殘月。
鋪散開的白光裡,耶律堯正單膝跪地,面無表情地扼住雪狼的死穴。銀環蛇在旁邊急得扭成一團,哆哆嗦嗦盤上青年手臂,想咬一口,讓他平靜下來,卻被粗暴地扯開丟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