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3)

作者:雕弦暮偶


宣榕若有所思:“曹縣丞應該不知道這回事兒。曹孟瞞著他鬧的。”

昔詠俯身,作傾耳狀:“臣愚鈍。”

“我明面身份,是州府聘用的畫師,為皇後娘娘獻壽作圖而來。”

宣榕拍拍身邊空地,示意昔詠坐下,“曹縣令知道其中分量,所以他對我們一行一直很客氣,有求必應,估計還想我這個‘畫師’在隴西郡守跟前,替他美言幾句。”

昔詠在旁盤膝而坐,想瞭想:“確實如此,上次他就有這個意思。”

“那曹縣令自然不會糊塗到,讓我給他傢公子做妾。”

昔詠恍然大悟:“所以是他兒子在狐假虎威!他還不知道!”

宣榕點瞭點頭:“八九不離十。你去試探一下,但口吻放低點,致個歉,說我們沒註意好分寸,讓楊婆婆詆毀瞭曹縣令‘愛民如子’的英名——別提曹孟。”

她半月後會西行,回程之後就離開瓜州,自是無所謂。

但一群老幼還住在府邸。

不能和當地父母官撕破臉。

昔詠頷首:“臣明白。”

*

恰如宣榕所料,曹縣令果真被瞞在鼓裡。

他被自傢兒子荒唐行徑,氣得火冒三丈,傢法伺候後,瞭解到宣榕中秋要去萬佛洞,翌日便牽瞭四匹駱駝來當做賠禮。

駱駝到達院裡,引得吃完晚飯的孩童們圍觀。

宣榕也放下手中地圖,從半闔的窗裡望瞭眼雀躍的孩子們,失笑道:“不是說關外戰亂,商販都不做這邊生意瞭,駱駝少得很麼?”

她都做好騎馬去的準備瞭。

“曹縣令傢自己圈養瞭一堆駱駝。”昔詠皺眉,“瓜州土皇帝呢,比我當初在京城過得都滋潤。”

宣榕拇指拂過腕間佛珠,垂眸靜默片刻,問瞭個不相幹的問題:

“關外什麼情況瞭?可還鬧騰?”

傳聞裡,兩年前,北疆老單於臨死前,將王位傳給瞭個婢生子。

這在重視血統的北疆部落,掀起瞭軒然大波。閼氏生的兩個兒子自然不服,各方勢力打瞭兩年都未罷休。

昔詠管過軍報,不假思索回複:“最近鬧得尤為激烈。恐怕隻有哪一方死瞭,這場戰亂才能停。”

“那咱們不經過樓蘭瞭。”宣榕用朱筆在輿圖上畫瞭個叉。

樓蘭在大齊和北疆交界處。前朝遺址,建築恢弘。

但保不準會有北疆騎兵。

她思忖著路線,淡淡道:“就在大齊境內逛一逛。”

夜色漸濃,月光斜上。窗前掛鏡被風一吹,皎潔月色一閃而過。

在某個瞬間,照亮宣榕眉心朱砂痣。飛鴻一般,和燭火一齊躍入她清湛的眸裡。

似凡塵業火。

而與此同時。

千裡之外的北疆。

氈帳篝火熏暖,人影幢幢。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正拿瞭軟佈,擦拭雪亮彎刀。

那隻手骨節分明。往上,是玄鐵護腕、絳黑狐裘,往下,暗黑的衣擺沾染瞭血跡,黑靴旁,一具溫熱的屍體尚在抽搐。

斷頸湧出的鮮血,洇紅瞭地毯。

男人卻視若無睹,他肩寬腿長,靠坐在交椅上,坐姿頗為慵懶狂放,更襯得氣質危險莫測。

侍衛因為疏忽放入瞭刺客,跪瞭一地,愣是無人敢擡頭。

這時,有手下步履匆匆,掀簾入內,急切地傳來探報。

男人漫不經心垂眸聽著,似是毫不在意。

仍在認真地擦拭彎刀。

從刀身到刀墜,確認再三沒有血跡後,才合鞘,低笑出聲:“逃?見殺我不成,已經從樓蘭南逃瞭麼?”

手下不知又說瞭什麼。

男人笑將起來,肩頭微聳,聲音像是愉悅極瞭:

“闖入齊國領土怕什麼?我隻怕異國他鄉,我親愛的父親,在天之靈——”

“看不到我親手殺死他的兩個,愛、子。”

月夜

瓜州以西,就是西域。這裡,有佛窟林立的萬佛洞,向來不缺意圖朝聖者。

但路上流沙變幻莫測,一個不慎就屍骨全無。

所以,自本朝開國之後,鮮少有人踏足。

宣榕翻閱古籍,又打聽瞭許久,才得到“八月中旬流沙會消停”的消息。從年初就開始等,隻等半月後的西行。

說不期待是假的。

她甚至親自去采購瞭吃食。

昔詠和其餘兩個侍衛,準備防曬的衣物、抓鈎刀劍之類的武器,和火折子、千裡眼之類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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