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218)
作者:雕弦暮偶
昔詠緊跟在宣榕身側,見此情形,不由皺起眉頭,直覺先身體一步,上步轉身,將宣榕護在懷裡。
而下一瞬,爆炸聲轟隆而鳴。
宣榕一懵,耳鳴陣陣,後背重重地撞在牢欄之上。昔詠身上的鎧甲幾乎要嵌進她身體,細嫩的臂上肌膚滲出鮮血,而另一人的血肉則炸瞭開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和在她餘光看得到的墻上足下。
刑架坍塌,橫木碎裂成渣。
宣榕剛要擡頭,就被昔詠死死按住。她手臂也在顫抖,估計是痛的,但好歹還有盔甲阻擋,丟不瞭性命,估計養上十天半月就能活蹦亂跳,但小郡主比不上她皮糙肉厚,焦急問道:“郡主莫看。您還好嗎?”
宣榕沒能說出話來。
很疼,背上,身上。她沒怎麼受過外傷,陡然被猛烈一撞,神魂都有點被撞出身體。
耳朵也聽不太清。隻聽見外面的衛兵似是被劇烈的震響驚動,他們從驚駭中回神,把她和昔詠擡瞭出去。
隱約的,人聲糟亂,都在說。
“快快快打把傘!”
“叫軍醫來——”
暴雨傾盆,雨水沾在眉眼上,宣榕再支撐不住,不堪承受地閉上眼。
對於將士而言,療傷就是療傷,治病就是治病。
但以宣榕的體質,外傷會引起發熱。
她躺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心中劃過一個念頭:我果然不是為將帥的料。
太過仁慈瞭。
敵方細作身亡,她的最初反應居然不是痛快。而是悲涼。
有的人是為瞭權力地位、金錢美色才投敵,比如韓玉溪,不忠不仁,這沒什麼好說的。
但有的人追根溯源往上,確實被不得已的苦衷逼上梁山。
思緒紛亂,繼而轉到為何兩國定有紛爭,再轉到為何因為利益而爭執不休。
又轉到瞭各個山頭相互扯皮的朝堂。
而紅色的血肉幻化成潮水,沖上墻壁,待到潮水退下時,徒留下滿墻的猙獰。
忽然,一隻微冷的手貼上她的額頭,試瞭試溫。
似是被她額頭的溫度燙到,那隻手微微一頓,換瞭條冷巾,敷在她面上。
宣榕虛弱地張瞭張嘴。
是氣音。
那人便俯下身聽,聽完氣笑:“裘安恨不得你能死,你還在可憐他?”
他嘴上發完火不說,直接上手,捏住宣榕下顎,開始給她灌藥:“我不就沒在你身邊才半個下午嗎……”
宣榕沒伺候過人,但好歹照顧過孩童老人。
這位顯然更一竅不通,再怎麼小心,也有點被嗆到,她終於有點清醒,睜開眼,沒太清醒,於是習慣性地笑起來,喘著氣問道:“何以見得?”
耶律堯:“何以見得什麼?”
“他恨不得我死。”
耶律堯冷笑道:“他和西涼一夥,卻設計抓瞭韓玉溪,很明顯是要取信於昔詠,然後借著昔詠舉薦之機靠近你。然後呢?你還真以為他吞下炸藥球是狗急跳墻?分明是蓄謀已久——”
宣榕後腦勺被他大掌拖著,很乖巧地小口抿幹凈湯藥:“我知道。”
耶律堯道:“那你還去?”
“我沒有呀。”宣榕知道的是裘安圖謀不軌,卻猜不中他用命殺人,剛要解釋清楚,卻看到耶律堯含著慍怒的眸子,說不出來是發熱暈乎,還是別的原因,登時有點忘瞭要說什麼。
喝完藥,耶律堯收回手,讓她重新躺好,語氣仍舊不善:“昔詠可真出息,自己地盤上被人傷成那樣。”
宣榕暈乎乎的,便用薄毯被子捂住頭,悶悶出聲,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不關昔大人的事。這種密器,西涼窮盡國力估計也就能造出一兩枚。”
她分析地條理清晰。
但舉止顯然不是特別清醒時該有的樣子。
於是,耶律堯忽然問瞭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喝沒喝過酒?”
被子裡的腦袋搖瞭搖頭。
“那以後千萬別喝。”耶律堯語氣意味不明,嘆瞭口氣,“先睡吧,我去和昔詠聊幾句,待會……”
他的話戛然而止,垂眸看去,一截細長手指拽住瞭他的袍角。
宣榕並不說害怕,也不說滿腹心事。
隻是輕而又輕地道:“能等我睡著再走麼?”
釋懷
儒釋熏染出的人會有個毛病。
會克己、隱忍、舍身, 淡化私欲。比如儒傢的“克己複禮、殺身成仁”,佛傢的“割肉飼鷹、舍身喂虎”,都有那麼點殊途同歸的奉獻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