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21)

作者:雕弦暮偶


宣榕猝然起身,這句“業障”,讓她仿佛陡然回到那年姑蘇寒山寺。

小雨如霧,晚間夜色微涼,她在蒲團上抱著湯婆子跪坐,身上壓著厚厚狐裘。

面前,金殿輝煌,上千油燈照得神佛金身璀璨。

她那時剛做瞭“暫不回京、四周遊歷”的決定,消息傳到望都,娘親急瞭,連夜騎瞭快馬來捉她。見到她還在寺裡,方才松瞭口氣。

就在她娘坐到瞭她旁邊,即將長篇大論時,宣榕輕輕道:“娘親,我很難受。”

父親稍後一步登上山,聞言,在佛殿門前擡手,制止身後跟著的親衛。他溫聲問:“身子還不舒服?”

“不是。”宣榕搖頭,“我隻是……心裡很難受。”

“為何?”父親屈膝半蹲下來,發冠有雨霧,母親衣袖也濕濡,看得出兩人都來得急。

宣榕愣瞭愣,有些愧疚:“因為……他們很難受。我看到好多人在佛堂前哭泣,在菩薩面前祈求,在神明腳下伏跪禱告——他們在受難。”

父親:“那絨花兒,你為何難受呢?”

少女將頭靠在母親膝上,試圖找出那種最初的心情:“為我的錦衣玉食,無能為力。”

母親皺瞭皺眉,似是想說什麼,父親先一步道:“所以?”

“所以,我想四處走走,看看。我想看看這世間到底是何樣貌,看看我能否做點什麼。”

宣榕不知她的話讓娘親想起瞭什麼,娘親摸瞭摸她的頭,過瞭半晌,這位明豔的女子才輕嘆道:“別把別人的業障,攤到你自己身上。我傢昭平,要永坐明堂,行止由心。”

母親到底同意瞭:“多挑幾個護衛跟著你。”

這是她雲遊四方的開端。

許是耶律堯的話,與當年的輕嘆重合。

在某個瞬間,宣榕似乎能聽得懂耶律堯冷然的語氣下,是一份好意。

所以,她平靜地註視耶律堯片刻,方才溫聲道:“不是,耶律。我不能行肆意妄為事。權柄能用到哪個度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次如何決斷,我也有數。”

她頓瞭頓,垂眸與青年對視,像是看到過去那個咬牙忍哭的少年。

那時,他羽翼尚未豐滿,遠在北疆的生母,仍是他的軟肋。

宣榕輕而又輕地道:“和你說這些,是因為那名西域女子,讓我想到瞭你的母親。她們差不多情況。”

耶律堯眸光一閃。

“我隻是來告訴你一聲,這次,有人救她。”

*

有瞭“琵琶骨取毒”這一突破口,刑審推的很快。

不過兩日,曹夫人就承認是她取的毒,逼的人,將罪責攬得幹幹凈凈。

就在州郡來人,她即將被押去複審時,那五個妾室似是按捺不住,終於闖入瞭曹傢的前院。

這裡,設瞭簡易的審判堂。

宣榕正聽著容松抱怨:“郡主,我卷宗就胡亂寫瞭哈。”

他文筆不行,抓耳撓腮半天,沒落一個字。

宣榕那句“讓你哥幫你寫”還沒出口,就聽到有女子由遠及近嚷叫道:“夫人是無辜的!!!”

宣榕擡眸:“後院那幾位?”

容松目露不忍:“是。”

“讓她們進來。”

剛進,就有女子撲通跪下,她姝色極妍,被關在後院裡幾年也不減風韻:“毒殺曹孟的主意是我出的,與夫人無關!!!”

她們依次跪下,像垂死掙紮的天鵝,淚流滿面。

“我是醫女,是我給念蘭取的毒,給二夫人的。”

“我腳大,跑的快,看到容小姐回來,一路通風報信,讓二夫人哄得曹孟今日去燒火的。”

也有人試著祈求宣榕:“容小姐,夫人是為瞭您,才對曹孟痛下殺手的。若非席上曹孟誇口,說等曹都尉來瞭,讓他用軍中的法子給您除牙卻指,做成像念蘭一樣的人偶,夫人不會貿然痛下殺手。”

“對對對,夫人說您心善慈悲,幫瞭瓜州那麼多老者孩童,不該被囚在後宅裡一輩子。她……”

有人哽咽:“她給我們分瞭小刀,說,等曹孟死瞭,我們每人割下他一塊血肉,趁著夜宴運出去,就能徹底抹去他的痕跡。”

她們是為瞭我。選擇在那天動手殺人的。

這個念頭猶如閃電,擊入瞭宣榕的腦海。

如果沒有耶律堯橫插一腳,將人擄來。

那等待曹孟的,將是死後肢解,查無此人。

宣榕一時默然,隔瞭很久,才回過神來,問瞭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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