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194)

作者:雕弦暮偶


大氅柔軟的絨毛在雪地鋪散開來。

她把滾燙的臉埋在掌心,但手也是麻的,便幹脆埋首臂彎之間。

寒風順著耳尖擦過,比方才來的時候溫度似乎更冷。

寒泉在一旁溪徑上流淌,冰淩折射黃昏最後一點日光,一陣泠泠泉音,叮咚作響,敲得人心煩意亂。

他……怎麼可以這麼面不改色,做出這麼奇怪的事情啊!

就在宣榕緩慢平複心情時,有腳步靠近。

谷主用格外歡快的聲音道:“哎絨花兒!怎麼蹲這,風口上不冷嗎?”

宣榕拿捏不準她現在面色,沒敢立刻擡頭,悶聲道:“不冷。”

但旋即反應過來,天都快黑瞭,眼力再好,也看不出她的異樣,便擡起頭慢吞吞道:“不冷。都一下午瞭,師伯還在研究蠱蟲呢?”

谷主確實還在試探使用琉璃凈火蠱。

其實蠱蟲半月之前就被引出,但這半月以來,雞飛狗跳兵荒馬亂,他頗有些自顧不暇,以至於沒能好好端詳這百餘年來,曾經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毒蠱。

今日好容易得瞭空,恨不得把整個鬼谷的活物都召集一遍。

所以,宣榕立刻看到瞭蹦跳過來的幾隻兔子。

軟乎乎的白兔長耳柔順垂背,很通人性地蹭瞭蹭她腳。

而長角麋鹿姿態優雅,在附近來回踱步,還有諸如松鼠、雪狐這些走獸,一時之間,身邊熱鬧得不行。

谷主把玩著那隻檀木小盒,哼道:“之前被那小子搞得精疲力盡,哪有機會研究。我再揣摩揣摩該怎麼用,給你總結完善,你離開時直接帶走。”

宣榕道:“這不是我的東西。”

鬼谷行事本就不拘常俗,谷主不以為然:“若你想到時候還他也行。”又問道:“送完湯藥回來瞭,怎麼樣,老實喝完瞭不?”

“……嗯。”宣榕不好明說,試探問道,“師伯,失憶瞭舉動會變得比較奇怪嗎?比如,異於之前,較為出格?”

溫符不在,谷主聽瞭宣榕含糊其辭的敘述,想當然道:“那是自然。這三年,他醒來的少,但對我們還算客氣,這半月——”

他似是頗為頭疼:“不提也罷。攻擊性太強瞭,給他解釋瞭很多遍是為他好,但他都不怎麼相信。小時候是不是都是枕戈待旦,時刻提防著要給旁人致命一擊啊?我聽溫符提過,這小子五歲前被他娘帶得東躲西藏,與狼同眠過?嘖,小狼崽子。”

宣榕微微一怔。

如此說來,耶律堯怪異的舉止倒是有瞭幾分解釋。

否則她當真有點,不知如何面對。

稍微想明白瞭點,宣榕深吸瞭口氣,將紛繁雜緒壓下,和谷主告別,又來到籬笆圍成的小院裡,找到正在藥舍忙碌的溫符,坦言:

“小師叔,你最後一個碗也折瞭。還有別的盛藥器皿嗎?”

溫符露出點意料之外的震驚:“……他摔你杯盞瞭???”

“倒也不是……我自個兒不小心。”宣榕隱去最後那一段,三言兩語交代來龍去脈,“藥隻喝瞭一半,劑量肯定是不夠。勞煩小師叔再煎一副,跑一趟,我還要去和陳平交代一下隊伍暫住事宜。”

陳平是這趟行差的隨行軍統,正在谷中候著。

溫符自然應是。

隻要她開口,這些做長輩的基本不會拒絕。

但溫符到底從她背影裡,品到瞭點矜貴沉穩之外的慌亂。都沒好意思再次提醒,他這裡真的沒碗具盛藥瞭。

最後還是從隔壁師姐那裡薅來一套汝窯鈞瓷。

他端藥進殿,相隔數丈,推盞一送。

那碗輕飄飄落地,濃黑藥汁點滴未灑,溫符語氣平鋪直敘:“喝瞭。”

殿中紅柱前,耶律堯垂眸看著花紋繁複的杯盞。

他有幾分厭煩抗拒,但像是想起什麼,還是端杯一飲而盡。

之前那碗碎瓷已被攏到一旁,唯有一片細長如鑰的碎片,在他指間轉動把玩,而脖頸上和右腕上的鎖孔已生裂隙,微微開合,隻要一扯,就能掙脫——

見溫符謹慎地沒有上前,他似是頗為遺憾。

冷眼旁觀溫符離開,又重新閉眼捱過泛起的陣陣疼痛。

半夢半醒,迷蒙霧中。那片朱甍碧瓦再次出現,少女長裙葳蕤,漫在草地之間,她靠坐樹下,困頓地闔目休憩,手中還執著書頁脊側。

烏黑長發自她肩上滑落,鳥鳴啾啾,蝶舞雀喚。

春意盎然,萬物蓬勃,連橫生的草木都分外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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