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193)

作者:雕弦暮偶


而思過殿依舊寒風凜冽。傍晚愈發昏暗,宮燈燃起,但不足以照亮整個大殿。昏暗和光亮交纏不休,給飄蕩的帷幔都鍍上水波一樣的層層漣漪。

耶律堯換瞭個地方靠坐,倚柱閉眸,似是在等她。

聽到腳步後,若有所感地睜眼,靜靜看她走過來,冷不丁地開口道:“這藥我喝瞭很難受,一定要喝嗎?”

這種副作用,溫符早就提前說過。

宣榕在他旁邊席地而坐,狐氅雪白的絨羽鋪陳身下,她早有準備地從懷裡掏出幾顆蜜餞,道:“對你有好處。你想先吃甜的,還是喝完藥再吃?”

雖說法不對癥,但聊勝於無。

耶律堯於是懂瞭她的意思。很安分地一口一口喝著,喝到一半,似是痛意難耐,想要後仰用頭撞柱,卻被一隻手擋住。

耶律堯瞳孔驟縮。

而宣榕不知因為撞擊疼痛,還是沖撞力道,端著藥碗的手一個不穩,湯藥潑灑,瓷盞碎地。

溫符僅剩的瓷盞碩果也終於報瞭廢。

湯汁也灑在耶律堯身上。

宣榕將責任攬瞭過來,頗感歉意:“對不起,我沒捧住……”

她話音頓住,因為耶律堯捉住她的手腕。

下一刻,薄唇吻過她的指尖,有什麼軟而熱的事物輕輕一卷。

他舔舐著咽下她手上沾的藥漬。

解開

“……你做什麼?”宣榕腦子裡轟鳴炸開。

那張冬雪一般清冷的臉, 瞬間燒紅,像是霞光映雪。白凈的耳朵也紅瞭,仿佛要滴出血來。

他舌尖猩紅, 偶爾擦著肌膚劃過的犬齒尖銳,還有幽深晦澀的眸光, 都會讓人想起某些兇狠的獸類。野獸沖出牢籠, 肆無忌憚, 即使動作極盡克制, 也給人一種要把她拆吞入腹的可怖錯覺。

宣榕幾乎是憑借本能要收回手。

手腕被攥得很死。

沒抽回來。

似是沒料到她反應這麼大,耶律堯稠密的睫毛微擡,像是虛心請教:“不要浪費, 有什麼不對嗎?”

哪裡都不對……他這動作逾矩僭越,親昵曖昧到瞭讓人手足無措的地步。

宣榕愣瞭半晌, 語無倫次道:“不是, 那你也不能……這湯藥灑瞭就灑瞭, 再去煎一副就是瞭……你別……這很不妥。”

“我想這麼做。他們不是說,每日三副藥, 劑量要足嗎?”耶律堯卻垂首繼續,喉結滾動, 在最後, 吻瞭吻她掌心, 慢條斯理地展示她看,

“吃幹凈瞭。”

“……”

宣榕快燒熟瞭。

灼燒感從指尖爬上手臂, 蔓延全身。

她很想扯溫師叔來問問, 耶律堯現在這狀況, 到底正不正常。

但溫符人不在旁邊,宣榕隻能自行消化這陣沖擊。

半晌, 她一臉遊魂般地拽回手——這次耶律堯松開瞭桎梏——毫不猶豫起身要走。剛走沒兩步,鶴氅尾擺被人輕扯瞭一下。

回頭看去,耶律堯仰首看她。

青年靠柱靜坐,方才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無影無蹤。那種敏銳的本能還在,他像是感知到某種抗拒,果斷選擇伏低做小,輕輕道:“我忘記所有事情瞭,隻隱約覺得,在昏暗裡躺瞭很久,很疼,但是醒不來,醒來後就在這裡瞭。”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為何會在此處,我和他們是什麼關系,我通通忘得一幹二凈。如果我犯瞭錯事,你可以教我,甚至責罰我,我認罰。”

他頓瞭頓,低聲道:“……但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

耶律堯捏七寸捏的極準。

向來桀驁之人示弱,帶來的沖擊更大。

宣榕驀然心軟,她定瞭定神,勉強壓住不自在,語氣溫柔下來,解釋安撫:“……我去問詢一下情況,你小心碎瓷片,避開一點,不要割到手。”

耶律堯仿佛在一直觀察她的反應,見她軟和態度,笑道:“好,我不會受傷。那你今天還會來嗎?”

宣榕抿瞭抿唇。

白玉般清冷的面上紅暈已退,但耳尾還是灼熱。

她無法不在意這種火苗燎過的感覺,不再看耶律堯那張在晦暗不明光影裡,更顯深邃俊美的臉,轉而看向手裡捏住一角的帷幔,道:“溫師叔會送藥和晚膳過來,白發白衣那位,你好好吃完藥,我晚上……和他們一起來。”

耶律堯像是摸準瞭她的脾氣,很乖訓地應瞭一聲。

於是,宣榕掀帷而去,快步走出思過殿。

剛走一半,在路上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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