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191)

作者:雕弦暮偶


耶律堯猛然放開。他抿唇片刻,對不遠處看來的數十道或驚疑、或警惕、或意料之中的目光,視若無睹。

擡手,在咣當聲裡,循著直覺,把扼住他命脈的枷鎖親手遞給宣榕。

溫馴垂眸:“鎖鏈給你。我不兇,別怕我。”

舔舐

耶律堯一副聽之任之的態度。

宣榕卻不敢接這燙手山芋, 想要解開脖環,又怕太過魯莽,幹脆就著跪坐姿勢回頭, 問道:“能放開他嗎?還是說繼續得鎖著?每天要用哪些藥……”

她話音頓住,因為聞聲走來的師叔伯們, 表情皆是古怪, 好幾個堪稱一言難盡, 以方才告狀的幾位為甚。

宣榕比他們還茫然:“……怎麼瞭?”

谷主率先反應過來, 試探挪步,站定在她身後,見耶律堯視他為無物, 於是腰間一抹,攤開針袋, 殷勤地給宣榕遞上銀針:“來來來, 絨花兒, 你手沒生疏吧?紮一紮他百會穴和風府穴。”

“還記得。”宣榕剛要照做。

卻發現谷主微擡掌心,虛隔在她和耶律堯之間。是個提防他發難的動作。

宣榕心下微澀, 對著青年輕聲安撫:“我會很輕,你別亂動。”

耶律堯垂眸應瞭一聲。

兩針下去。

他顯然並不如何適應, 放在膝上的指骨泛出克制的白。但扔抿唇靜坐, 直至收針, 都任她擺佈。

乖順極瞭。

谷主看得分明,恍然大悟一擊掌心:“難怪溫符非要請你過來, 鎮魔神器啊絨花兒!這下難題迎刃而解瞭, 你先喂他喝藥三天, 這小子——”

他頗有些氣急敗壞,指指點點:“太難纏瞭, 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不聽話的病人。三年間醒來的那麼點空隙,還跑去喝酒!!!”

宣榕:“……不是會封谷嗎?我本來還想探望,都沒好意思打擾。”

谷主擡頭仰望殿頂,詭異地不說話瞭。

半晌,默默轉移話頭:“這不重要。對瞭,今朝費瞭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圈在思過殿。先不操之過急放人,等黃昏服藥,一看究竟,再做決定——走瞭絨花兒,或者你再陪他聊會敘敘舊,看看能不能讓他早點回憶起什麼?”

宣榕便點點頭:“好,我等一會再去千塵殿找師伯。”

谷主解決瞭一樁心腹大患,不至於晚節不保,頗為開懷。

闊步走出的背影都比往日更為高大挺拔。

而其餘弟子也接二連三離殿,溫符瞥瞭這邊一眼,沒說什麼,同樣攏袖煎藥去瞭。

本來吵鬧的古殿沉寂如雪。

寒風裹著雪沫,卷入層層帷幔。明滅的光影在藻井交織,其上咬珠的蟠龍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壁而出,攪亂人間。

宣榕膝行後退稍許,方才重新跪坐,蹙眉註視著青年渾身鎖鏈半晌,剛要開口。耶律堯卻先她一步擡手,指尖撫過她脖頸肩側,皓如凝脂的肌膚上,是一層戰栗的疙瘩,他低聲問道:“絨花兒,你是不是很冷?”

宣榕當然很冷。

方才匆忙入內,都忘瞭鬼谷殿宇極寒。

而這群鬼谷弟子,自幼寄居此處,自恃武功,不懼嚴寒,又心大如鬥,居然也沒一個註意她此刻窘境。

沒想到反而是失憶的耶律堯先看出不對勁。

但宣榕的所有註意,被他給的稱呼吸引,微微一怔:“我不冷……你叫我什麼?”

耶律堯輕輕啓唇:“絨花兒。”他那雙湛藍的眸裡,浮現出一點疑惑,似是不懂她為何反應這般大:“有什麼不對嗎?”

那是必然。這是小名,同輩之間,就算關系再親密,也沒人敢這麼叫她。

宣榕沉默片刻,道:“我叫宣榕。宣紙之宣,榕樹之榕。”

耶律堯擡手覆在她的後脖,熱意通過他掌心,侵入宣榕肌膚和經脈,他有些不解:“可他們都喊你‘絨花兒’。”

手掌炙熱滾燙,甫一相貼,宣榕就微微一顫。她想躲,但被人輕而易舉鉗住,力道既巧又輕,酥麻感覺傳遍全身,眼角都不自覺沁出點淚來,她想要退後:“……那是長輩,你以前也沒這樣叫過我!你先放開……”

太近瞭點。

雖然時隔三年,但她還是莫名想到瞭昭陵墓穴裡,昏暗的甬道,青年不顧她數次要求,抱她走出。

說來奇怪,但那確實是她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他若是不想好好說話,無人能奈何得瞭他。

意料之中,這一次,耶律堯又當沒聽見,另一隻手不知從哪摸出一枚銅幣,指尖一彈,殿墻上的一頁窗柩應聲合攏。風小些許,昏暗些許,他輕笑一聲:“‘以前’?我們以前果然認識嗎?那我以前怎麼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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