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190)
作者:雕弦暮偶
十八盤龍石柱屹立天地之間,其上圖騰栩栩如生,赤龍猙獰張牙,似在俯視衆生。
不出片刻,溫符就帶宣榕來到一處殿堂。
殿外是終年不化的積雪,有仙鶴斂翅落地。殿裡也冷,沒生火爐,宣榕一身五月夏裝,有點不適應,但還是擡步跟瞭上去。
忽然,她隱隱聽到瞭鎖鏈的聲音。微微一怔,用一種狐疑的眼神看向不遠處的師叔伯們,還有為首的谷主,一一見過禮,問道:“……金師伯,什麼情況?”
谷主生無可戀地倚在柱上,猶豫片刻,側身讓開。
於是,宣榕見到瞭被玄鐵長鏈束縛的青年。
殿內陰沉昏暗,高梁刻畫龍鳳,居然沒有斑駁剝落,而是帶著塵埃遍佈的半新不舊。隔著垂掛四處的白色帷幔,能看到高懸梁頂的鎖鏈猶如遊龍,垂墜下來,系住耶律堯的雙腕。
陡然一陣風吹過,帷幔四散起開,他循聲而望,用一種冰冷而陌生的目光看瞭眼這邊,半瞇的眸中透著仿若獸類的兇狠陰鷙。
三年未見,青年眉目愈發深邃俊美,卻也更加有種讓人不敢近身的威懾。
風過,帷幕再次垂落。
宣榕收回視線,再次問道:“師伯……你們不是說好不虐待人嗎?”
谷主到抽一口冷氣:“我可沒虐待他!我他娘的前朝的水晶棺都刨出來給他靜息用瞭,靈丹妙藥沒斷過。他這是剛拔出蠱蟲,短暫失憶瞭,還得再服藥養病,但問題是,這混蛋誰也不認,我們近不瞭他身——”
“……”宣榕還是不解,語氣裡帶瞭點焦急,“那你們就不能用麻藥嗎?!”
“你以為我們沒給他用啊啊啊啊啊啊!”谷主崩潰道,“他對毒藥抗性很大,麻藥對他也沒用瞭!!抗藥啊絨花兒,有沒有聽過南彜毒人啊!你看看……”
谷主開始告狀,細數耶律堯目無尊長的罪過,憤懣道:“而且我們加在一起也不是太能……”
他微妙頓住。
旁邊另一位師伯涼涼拆臺:“我們打不過他,隻好暫時把人鎖起來瞭。這邊是思過殿,輕易不啓用的。幾百年的例被外人破瞭,真出息。”
思過殿?宣榕呼吸一滯,再次向裡看去。果然,昏暗的光線裡,能隱約看到耶律堯脖頸上鐵光一閃——
她不假思索地走入殿內。
身後,幾位師叔伯下意識要攔,被溫符叫住:“無事,讓她去。”
宣榕走入殿內,地上亂塵浮動,唯有天井透出一點天光,像是剪切出來的光塊,其中塵埃遊蕩,又緩緩舞動落下。
四周帷幔低垂,她繞過白紗,向耶律堯走去。
四肢和脖頸都被控住,他卻極為敏銳地找到殿內此處,盤腿棲息,在這個地方,雙臂仍可稍微活動,怪不得師叔伯他們逡巡殿外,不敢靠近。
青年脖上玄鐵圓環內置金絲細線,平日裡很松,但若是用力一扯,能瞬間收緊到一個讓人窒息的寬度。五道鎖鏈交織,若是劇烈打動,被束縛的人絕對會喘不過氣。
而此時,即使鐵環未有收緊,耶律堯咽喉還是明顯不適,他厭倦地垂著眼,喉結滾動,沙啞吐出一個“滾”字。
“……”
宣榕看著面前最後一道白紗。猶豫片刻,還是徑直走瞭過去,剛想彎腰,就聽到一陣令人牙酸的鐵鏈摩擦之聲——
她被人扯住衣襟,往下一拽,這陣仗極兇,似是要直接讓她以頭搶地。
放不下心跟進的幾位師伯瞬間掠身過來:“住手!”
“絨花兒你起開,他很兇的!”
但意料之中的脆響沒傳來。
天光自橫窗而透,照在宣榕那張清麗素雅的臉上,纖長的睫羽盈著一層光亮,其下,那雙清湛的琥珀眸子裡,映照出耶律堯倏然一變的神色。
前襟的手瞬間被放開。
但慣性仍在,她被帶得前傾跪地,不得不擡掌按在耶律堯身上,似是不小心觸碰到連接脖頸的鎖鏈,他呼吸一緊,悶哼出聲。與此同時,炙熱的呼吸灑落在宣榕裸露的脖頸。不知因為冷,還是熱,激起一層戰栗。
宣榕慌忙直起身:“你沒事吧?脖子還好嗎?”
她想要起來,卻被人陡然握住雙腕。使的巧勁,壓在麻筋,瞬間進退不得。
這個角度,宣榕看不到頭頂耶律堯的眸光,隻能看到他鎖骨側脖處,血紅的數道瘢痕,他仿佛在定定看她,腕上力度愈收愈緊。
直到她吃痛,掙紮起來:“……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