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187)

作者:雕弦暮偶


宣榕用一種很奇異的眼神看他半晌,溫聲笑問:“最後那一點聽起來,不天方夜譚嗎?”

耶律堯眼皮一掀:“可你目的不本來就是文武百官嗎?我說的是你預料中最好的結果,你沒想真的能走到,你給所有人留後路,那你呢?你的後路在——”

宣榕道:“我的後路在阿旻手裡。”

耶律堯咬瞭咬後牙槽。有那麼一瞬間,他眸中仿佛有冷戾湧動,像是冰山腳下直通地殼的巖漿,也像在凝視所有物的猛獸。

宣榕分不太清他情緒,但能感到他擡手虛虛落在她的側頸旁,脖頸脆弱,這在這個距離下,能讓人下意識感覺到危險。

以習武之人的手勁,能輕易把人敲暈。

宣榕微微一怔:“這有什麼好緊張的,我給他選項,我想看他抉擇。但並不代表我如果受到背刺隻能束手無策。”

“嗯。”耶律堯悶聲答道,沉默片刻,指尖頓瞭頓,終是拂過她略微淩亂的散發,把它們撥到她肩後,“所以我都猜對瞭,是嗎,小菩薩?”

宣榕想起他方才打的賭,向外走去,無奈笑道:“若不是你當時人都離京瞭,我還以為你偷聽我和阿旻說話瞭呢。但抱歉,我沒應你,我還是得……”

耶律堯放下手,道:“我知道。你向來如此。”

那祝你一帆風順,諸事順心。

*

與耶律堯一別,宣榕又匆匆回瞭望都。

不出所料,父母並不贊同她的謀劃。但父親也未完全反對,隻似是好奇,和她一道在廊簷之下對弈時,慢條斯理問道:“你所說的一切,都不用你入局。我記得濟慈堂主管薛劍,其父在地方四品,其兄長經商,你完全可以把他推出去,號召民野經貿商販,千行百業。為什麼要親自去做?”

宣榕沉默很久,垂首長嘆:“爹爹,我或許也在試著證明……在望都,也可以相信親緣和人呢?”

宣玨失笑:“我和你娘還不夠給你證明?”

宣榕看他好一會兒,沮喪低頭:“……不太能。”

宣玨瞭然頷首:“那隨你罷。累瞭隨時退出休息。但有一事,絨花兒。”他將手中棋子拋入棋盒,是個暫時封盤的意思,斟酌片刻,道:“此間為真實。佛說輪回轉世,但當下才為真。及時行樂,你還很小,不用壓抑自我,成佛成聖,有時候也沒甚趣味,不如溯源尋春,登山見月。”

他收瞭棋,宣榕自然也跟著停手。

她捧起旁邊精致的生辰賀禮,盒子裡,是一尊漂亮的八面金骰,上刻佛文。宣榕語氣裡帶瞭點無奈:“爹爹果然無所不知。不過我糾正一下,我不小瞭,十八,很多舊友都談婚論嫁,成傢生子瞭。”

宣玨慢悠悠道:“還小。對吧殿下?”

長公主不知從何處踱步而來,她摸瞭摸女兒柔順的烏發,“哎呀”一聲:“是誰說想在傢裡待一輩子的?”

宣榕氣惱:“娘親!我原話不是這樣的!”

長公主裝作苦思冥想之狀:“哦你說的好像是,‘傢裡養不起我瞭麼,娘親這麼著急把我許出去’——這倆不是一個意思嘛,大差不差。”

宣榕:“……”

傢裡一個大正經,一個小正經,一逗一個羞惱。

當真有趣得緊。

謝重姒輕搖團扇,笑瞇瞇道:“還是說絨花兒有想法瞭?給你篩一篩,到時候呈遞上來,你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

微風拂起宣榕發梢,她果斷搖頭:“沒有。”

謝重姒便道:“也不僅僅在望都挑嘛。”說著,她緊挨著宣榕落座,攬著女兒膩歪道:“我跟你說,當年你祖父給我挑夫婿的時候,從京到外,都有人選,比如哪傢承爵擁地的世子親王,要是看得上眼,我倒也同意讓他入個贅。”

宣榕:“……”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父親。

於是,宣玨輕咳瞭一聲:“長平侯展佩?”

“……”這下換長公主沉默瞭,她費力回憶,好容易才從記憶裡扒拉出這麼個人,驚悚道,“你怎麼還記得他?!翻舊賬也不是這麼翻的。多少年瞭,我就說記性太好並非好事,對吧絨花兒?”

這一招禍水東引太妙,宣榕選擇閉嘴,謹慎地點瞭點頭。

示意她堅定站在娘親一邊,立場相同。

父親便輕笑著揭過此事:“不久前南下碰巧見瞭一面。殿下別多想——兄長他們應該快到瞭,我們去前廳?”

這日是宣榕十八生辰。祖父母和大伯、姑姑一傢,都趕來公主府小聚相賀,並無外人,主客盡歡。宴席待到月上柳梢方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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