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184)

作者:雕弦暮偶


她緩緩開口,其中謝旻數次想要打斷,被她擡手制止,等到她全部說完,謝旻才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冷氣:“姐,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與你反目成仇,和你決裂?”

宣榕用很輕柔的聲音道:“我知道你不會。所以,我可以相信你嗎,阿旻?”

她那雙眼仿佛看透過去和以後。

謝旻一時怔愣。是,總角之誼,相伴長大。若無權勢相挾,人人都能做到感情甚篤,但這世上不僅僅隻有感情。

前朝曾有開國帝君,未想稱帝,但手下奉來龍袍,讓他黃袍加身。

隻有這樣,手底下人才能有更光明正大的理由,封官加爵,封侯拜相,一同躍上新的臺階。

這些勾心鬥角,這些身不由己。

沒有人比自幼生活在望都權力中心的他們更清楚。

謝旻突然悶笑起來,笑容極為沉悶,他不顧腹部傷口的疼痛,緩緩道:“當然可以。可是這樣,表姐,你至少有好幾年會在塵網之中,不得自由瞭。”

宣榕垂眸看向沉重擺放的棺槨。

又看向殿外綠意漫過的梢頭。

她無奈低笑:“心在樊籠,人生何處自由。”

而若心在凡間山河,人生何處不自由。

*

四月小雨淅淅瀝瀝,川蜀泥濘難行。

這支送葬隊伍隻有十餘人,護送一尊棺槨西行,一路入瞭綿延的山脈。遠處猿猴長嘯,懸崖峭壁,近處的官道也有不少碎石滾落。

容松皺眉道:“郡主,您要不還是回吧,剩下的路臣和兄長護送就行,送到此處,已算仁至義盡瞭。”

宣榕卻搖搖頭:“我沒事。我是想去那處舊墓看看。”她向右看去。山林之間罩著薄霧,一切猶如仙境,河流瀑佈湍急的水聲時隱時現。

她忽然很輕地道:“也不知道此月鬼谷開陣在何處。”

鬼谷設的入門陣法,千奇百怪變幻莫測,每隔一月,會隨著日月星辰自行挪動陣眼,這樣入谷口會變化。而入瞭谷內,還有成群機關靜靜等待。

若谷內無人接引,幾乎不能入谷。

容松不知她在想什麼,大大咧咧道:“舊墓嘛?那再行一日路程就到瞭,我們已經進瞭終南山的腳脈,從中往上,到半山腰處,就是昭陵瞭。據說當年修得聲勢浩大、用工匠數千人,立瞭很大的碑文,隔著老遠就能瞧見。”

宣榕便收回側頭遙望的目光,又回頭看瞭一眼廂車上的棺槨,到:“嗯。”

容松用手搭著涼棚:“郡主!我們今年還去哪遊居嗎?昔大人領瞭新差,咱去她那邊瞧瞧不?”

在太子大婚之前,昔詠就免瞭禦林軍指揮使之職。

轉調征西軍任統帥,如今駐紮西境,與西涼幾乎是要整日面對。她正月過後就奉命出京,人早就在安定城鎮守瞭兩個多月。

宣榕失笑:“禁軍最近開始加訓瞭吧?阿松你又想偷懶。”

容松嘴硬:“哪有!”

可他確實一點苦頭都不想吃,生生浪費瞭學武的天賦,第二天上山,看著容渡幫著侍衛輕松推著廂車,容松識趣避在一旁,不添亂子。

他牽起宣榕那匹馬的韁繩,走上山腰,為沿路都沒有看到標志物而皺眉:“咦……不是說有高碑嗎?怎麼,碑刻……”

他的話因為震驚而止住。

隻見那本該數丈高的黑石方碑,被人砸碎在地。

極盡雕琢華麗的辭藻碎為齏粉。

又正值暴雨之後,滿地黃泥裡,這些黑石錯亂突兀。

容松驚道:“誰砸的啊?這邊不是有侍衛守著防止盜墓賊嗎?”

宣榕輕聲道:“也許是路過的學子。主路離這邊不足五裡。之前就經常聽說,有人趕考前會來終南山昭陵前上一炷香的。”

容松啞然,宣榕垂眸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世人熱衷造神,熱衷毀神。”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頭,指瞭指更高的山坡:“如舒公妻子是葬在那邊,去找一找墳墓,把兩人合葬吧。今兒是個宜安葬的日子,天色尚早,應該能落土完工。”

隨從們奉命去瞭。

而容松還想說什麼,就聽到宣榕擺瞭擺手道:“我一個人走走,不用跟來。”

沿路都有駐紮的守衛,哪怕在原本的舊陵入口處,也有持戟的侍衛。安全無虞,便沒人敢違逆跟隨。

宣榕便踩著沿途碎石爛泥,走向這處恢弘墓穴。

她這段時日都沒穿裙裝,身著曳撒,方便騎行趕路。鹿皮長靴上沾瞭泥,也不用在意,回去一擦一沖就能幹凈。
上一篇:我只是馋你的向导素 下一篇:折金枝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