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158)

作者:雕弦暮偶


她沉默下來, 答非所問地重複:“沒有。終南山一脈, 再無旁人瞭。他在京中群而不黨,多和學子接觸,與高官權貴相處極少, 其實也沒太多親近之人。至於江湖民間,怕也是隻知其名, 不見其人瞭。”

耶律堯似是終於意識到她情緒不大對勁, 在馬車暗格翻出常用膏藥, 不再提此事,隻道:“伸手。”

宣榕:“我自己來就……”

拒絕的話一頓, 她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就被不容置疑抓去上瞭藥。耶律堯見她仍舊沒什麼反應, 皺眉問道:“不痛?”

宣榕垂眸:“……不痛。”

“哦?”耶律堯眉梢一揚, 撚瞭藥膏的指尖稍一用力。宣榕登時疼得倒吸口冷氣, 他似笑非笑道:“這是不痛?騙誰呢?不管你在想什麼——”

他到底放柔瞭動作,輕嘆道:“沒有誰值得你自傷其身, 也沒有誰值得你心緒不定。你先看顧好自己, 行麼?天底下千萬人, 他們算什麼?他們都不重要的。”

衆生皆浮雲。他才不管蕓蕓衆生是死是活。

明臺之上的菩薩不染塵埃,平安喜樂就夠瞭。

宣榕不知聽進去瞭, 還是沒有。她望著仔細抹勻瞭膏藥的右手出神。

一直到馬車停下,她才止住神魂不定。

車夫在外抄手敬立,喊瞭幾聲,沒人下來。還是耶律堯緩緩開口:“到公主府瞭。近幾日同西涼談判激烈,宣大人向來有辯才,應該還在內閣忙碌吧,長公主殿下呢,在府上嗎?”

宣榕點頭:“在連夜召見書堂監事。”

那就也是在忙碌。耶律堯便歪瞭歪頭:“小菩薩,你若心裡真有什麼難受不痛苦,沒人相訴,不介意可以和我說。反正我馬上也要離開,保證守口如瓶,將一切秘密帶到墳墓裡。”

宣榕正欲掀簾,扯出個無奈的笑:“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口無遮攔。病重之人還說這般不吉利的話。”

“哪有。”耶律堯懶洋洋道,見宣榕踩凳下車,也跟著她身影側過頭,“郡主金口玉言,斷定我能壽比南山,有你這麼個保證在前,我自然敢亂說話瞭。”

宣榕猛然轉身,隻見耶律堯斜倚坐榻,府前燈籠搖曳,幾抹紅光席卷入車中,襯得他像一隻恣意妄為的妖。她啞然片刻,道:“無懼無畏,善。不過你怎麼……”

話音頓住。倒是耶律堯善解人意地接道:“怎麼神志不清時,還能聽到旁人說的話?”

宣榕:“……”

耶律堯一臉坦然:“能啊。我隻是分不太清真與假,實與幻。否則讓你離遠做什麼,萬一你頂著某位血仇臉面過來,我是殺你還是不殺?哦對,北疆確實沒有磨牙的習俗,是我不對,我再次道歉。”

他說得模棱兩可,周圍隨侍不明所以。

宣榕:“……”

確實是她主動湊過去的,她無話可說,扭頭就走。身後似是傳來一聲極低的悶笑。

繞過雕刻大齊山水的一方照壁,穿過深長回廊。侍從在前方提著吊線宮燈,燈光一搖一擺,長廊上的纏枝藤蔓,也落下搖曳的影子。

宣榕忽然也極輕地笑瞭一聲,待走入臥房內,又嘆瞭一聲。

“郡主……”身後侍女想為她褪下大氅。宣榕擺瞭擺手,從她手裡接過宮燈。一步,兩步,三步。

她立在瞭書櫃前,在某處隔板摩挲摁下,隻見擋板翻轉,露出裡面打開暗格,她仰頭看去。

掌心是唯一光暈,照得宣榕眸色清潤,也照亮暗格之後堆疊擺放的滿墻卷軸。卷軸浩如煙海,她一張臉埋在鶴氅的茸羽之間,輕輕道:“小彩,這幾年下來,我居然已經寫瞭這麼多各地采風實錄瞭,七十八卷,十七郡六十五地。”

凡立朝廷,問有本紀。前朝伊始,就有官員采風問民情,彙以報君王的制度,以求對民間疾苦有所瞭解。

她每次回來,給謝敏看的也是這些民情彙編。

但還有另外一部分,隻呈交給瞭帝王——那是各地世傢百族繁複的關系,遍及的勢力,和十餘年來的所作所為。卷中三分之一,都是苦主的字字泣血。

身不入局,好像也隻能做這些。

苓彩點燃支架燭火,道:“郡主從那時候開始,就一直不太開心。不過最近倒是開懷些許。”

宣榕失笑:“有嗎?”

苓彩猛點頭:“當然!郡主去年元宵就離京西行瞭,說什麼不想聽朝中大臣念叨,出去旅繪一年,您不記得啦?”

宣榕想瞭想:“那便當有吧。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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