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80)

作者:白魁岚野


這裡曾是生他養他的地方,先後去世後,也就封鎖瞭起來,這麼多年,那把鎖都鏽得不成樣子瞭。

後宮最熱鬧的地方,如今成瞭最忌諱之地。

亓洹拳頭握緊,甩身離去。

聖旨讓乾清宮來瞭一位稀客。

崇貞帝兩指夾摸鼻梁,眉心微擠,靠著椅背稍作歇息,適才忙完積淤在心的事,自有威嚴的帝王難得猶豫和生出一絲不安。

殿內角落置著一臺兩層鏤空外包銀花的圓鼎,掌風的宮女往裡加瞭點料,養神香遠遠沁入崇貞帝的肺腑,他神經放松幾分,眉眼的沉鷙肉眼可見地消失。

“陛下,太子求見。”外面的公公進來傳道。

崇貞帝眼底陰霧化淡,好似認真想瞭想,道:“讓他進來。”

公公口信給亓洹後就走瞭人,大殿隻剩父子二人。

亓洹看到他那一刻,激意忽起忽滅,到底止住瞭沖動,先行躬身敬禮,“父皇。”

“嗯。”

崇貞帝低頭翻閱著文書,亓洹隻覺口幹舌燥,一肚子的話流到嘴裡所剩無幾。

他該說什麼。

有沒有這個資格。

該與不該,他都在想。

流動的空氣慢慢靜止,崇貞帝翻頁的嘩嘩聲一次不落地打在亓洹的心上。

翻書聲戛然而止。

“你來找朕就是光站著?”崇貞帝放下冊子,看瞭過來。

“沒有。”亓洹音色低沉,“兒臣隻是有一事想不通。”

崇貞帝直言:“過繼給新後這事?”

原來他知道。

亓洹憂色鬱沉,動瞭動嘴皮,“是。”

崇貞帝敲響烏黑發亮的案桌,“你是前皇後生下來的太子,她死後,後位空著許久,也無名正言順之人作你名義上的母親,唯有封新後才可。”謝貴妃遷位後,也變成崇貞帝名正言順娶的皇妻,亓洹作為太子,認她作養母並無不妥。

崇貞帝心在朝政,後宮嬪妃並不多,權勢寵愛集於一身的女人不論誰都會第一時間想到謝貴妃。

“兒臣……”少年繃緊神情,“有異議。”

霎時間,溫度驟降,男人壓抑的氣息滾滾卷襲而來。

“朕是你老子,你還沒有資格跟朕討價還價。”崇貞帝摘下大拇指上的龍玉環,放在亓洹正前方的桌上,“除非你有本事把朕踹下來,自己做這九龍天子。”

亓洹一驚,擡眼正視他,羸弱之身忽而變得鏗鏘有力,“兒臣要是逼父退位就是北周大逆不道挫骨揚灰的白眼狼,一負母後對兒臣的教誨,二負子民對兒臣的期望。”他深吸一口氣,“兒臣此生隻認母後一人,您逼兒臣認貴妃作母,兒臣辦不到。”

崇貞帝還是那句話,“這由不得你。”

亓洹面容生怒,仍有幾分理智道:“母後故去未有十年,兒臣鬥膽一問,父皇心中可還有她的一席之地?兒臣不信,二十多年青梅竹馬的情分會被帝後之年消磨殆盡……”

這一通話打亂兩人交織的風火,亓洹垂首不願看他,崇貞帝的話鐵錘般一下又一下地砸下來。

“你生在帝王傢還想念及情義?朕讓你讀這麼多年書是讓你將來勵精圖治安定江山大業,不是讓你來跟朕唱反調的!朕把所有心思都花在治國安邦上,每日批閱的奏折少說幾百多則上千,小事要批奏,大事更要忙上十天半個月。朕懈怠不得,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朕,盯著這座龍椅!稍有不慎,便會有一把藏在暗處的刀捅上來。你不養硬身體,哪天朕出瞭意外死在這位子上,又有誰鎮得住這因果報應的帝位?你又拿什麼抗!你甚至……”他把失控的氣焰強吞回肚裡,眸光一沉。

“你甚至連長生與否都是個謎,你拿什麼抗?!朕問你!”

崇貞帝蹲下來看他,淡聲說:“朕年少的時候,要是像你一樣優柔寡斷,早就死八百回瞭。”

言罷,男人背過身去,不再看少年。

一旁將要熄滅的燭燈又起瞭火。

亓洹喉間像有魚刺卡住,刺著他說不出話來。

少年撩開袍角,屈膝貼地,額頭緊貼交疊的雙手,磕在地上,“兒臣願以病殘餘生,誠換父皇長命百歲。”

“朕不需要!”

崇貞帝悶賭的胸口上下起伏著,他緩瞭會兒,頓而轉回正題,“若生在尋常人傢,你耍耍脾氣朕不會說什麼,可你是順位圖治的太子,是我亓晟的兒子。朕拉扯你長大,你犯錯,也是朕的教養之過,朕要罰你,也要狠勁地打自己巴掌,得打紅打腫。這樣,你才能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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