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206)

作者:白魁岚野


以往父皇都會關好裡面的窗戶,不會讓花香吹進來的。

他不厭花香,卻也不會讓整個乾清宮暈滿香氣。

正事要緊,亓洹沒有多想,走向書房,不出所料在裡面看見瞭他的身影。

案桌整齊堆放著書文,坐著的男人身穿鴉青色暗紋常服,墨玉發冠,執書的左手,無名指戴著一枚深紅瑪瑙金玉環。

縱然服飾簡約,仍舊蓋不住帝王的威嚴氣質。

他垂下的眼眸遠遠望去有溫柔的錯覺,實則眉眼寡淡冷峻。

亓洹常常會恍惚他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這個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在那些不曾見過帝王的百姓眼裡,看著和二十五六的讀書人沒什麼不同。

曾他同父皇下南方時,就有人誤把他們認作是親兄弟。亓洹不甚惶恐,怕父皇遷怒,及時糾正瞭那人,好在父皇顧及他們沒見過皇帝,不予追究。

不知是不是閱文太過投入,男人沒有察覺外面有人。

亓洹拂過長袖,頷首作揖道:“父皇。”

崇貞帝偏頭過來,平淡眼神有瞭一絲和氣,多看瞭少年幾眼。

“進。”他目光重回手中文章。

亓洹讓石葉在遠處侯著,進書房後把門也帶上,如此一來可減輕談話傳聲。他站在案前的不遠處,把公信呈遞上前。

崇貞帝擡眸看他一眼,放下文章接過信封默閱,過目的神情變得更加冷肅。

他將信封擺在案上,放在上面的手輕輕點著指尖,敲著硬案,發出輕輕的咚咚聲,接著,清淡的話語在書房響起,“既然病癥加重,何不來宮中請禦醫?”

亓洹:“虞千金同樣染疾,興許病情已惡化到帶有傳染,謝大人不願勞煩我們。”

崇貞帝叩響黑檀案的指尖驀地頓住,“不願勞煩?”他重複這四個字道。

“虞千金前腳才上書請朕批假,謝蘭機又後腳傳信要休朝一月……朕很好奇,他們得瞭什麼病。”

信中未說清病況,聽上去形勢嚴峻,亓洹也很難估摸猜測,可不說些什麼,也不好。

“一月不長不短,想來是謝大人需要這時段來除病……朝中近來無大事發生,去往青羅國交結的出使行伍也快出離最後一道城關,很快就能見到虞老將軍瞭。”

虞城子送葛無他們出離北周國境走往青羅國之後,就可回朝。

崇貞帝若有所思地點頭,思緒放在與外朝交結的事上,下意識輕嘆:“不知這誠意,能不能為兩朝換來一紙公文。”

亓洹:“千金難買赤誠,父皇所願,會有所得的。”

崇貞帝淡淡扯瞭下唇角,沒有回複。

他背往後靠直,主動邀少年面對面交流,“坐。”

君臣父子,當如知己。

亓洹端坐在旁,偶爾擡眼望他。

崇貞帝見他還有猶豫,道:“有事直說。”

亓洹頷首,認真思酌,還是把私信內容說瞭出口,“得謝相情報,兒臣恐怕要翻一場舊案。”

“什麼舊案?”

“百年前,關於萬慶皇帝的賢妃海氏母子一案。”

北周史冊上,海氏是喜悲摻半的大多數之一。

她前半生的文秀閨名遠近聞名,德才兼備,君子好逑,順利入宮得上青睞,添一皇嗣,升封妃位;後半生因父貪污罪孽,三族遭遇牽連,罪及她血緣,便自掛宮上梁,令人唏噓,也遭人辱笑。

多年後,她的孩子也死得不明不白,草草下葬,後來屍身不知所蹤。

在世人看來,是一個孽子造就瞭一個母親的悲劇,被唾罵更多的是那個孽子。

崇貞帝所忙事務繁多,沒有多餘精力查盡過往,在一重山一重山的跋涉中,很多事情刻骨銘心,所以他很少會回往過去,隻談國政,不談私情。

“你想怎麼查?”崇貞帝問他。

亓洹:“查為尋求真相,正的是千古清白。或許歷經百年,清白證據也隨之消淡,但隻要有一點可能,也是要查的。”

崇貞帝擡首看他的眼神好似掠過一抹暖色,語氣仍是平淡。

“查歸查,可你如何說動史官?如何說動照舊看待舊史的天下人?想要為一個在史書裡罪名累累的人洗冤正名,沒有那麼容易。就算有瞭清白證明,也無法保證別人相信,世人相信。”

亓洹鏗鏘反駁。“倘若舊事有瞞,故人有冤,我們作為後世之人,理應除去這些瞞冤,而不是無動於衷。史書記載一個國朝的始終,最不該有污點,哪怕是一個人,一件事,都不能寫錯,錯瞭就得撕下來重寫。至於世人怎麼談論,那是世人的事情。唯獨史書記載,不能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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