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欲栖(9)

作者:梅燃


“不。”

她清晰地、斬釘截鐵地拒絕。

“我已決心遁入空門。”

怕時彧沒能聽清,她補上一句,便轉過臉頰,向佛陀稽首。

一直到她說這句話之前,時彧還以為她說要出傢不過是氣憤之舉,沒想到這女人還在他跟前拿喬。

時彧自小長大就不喜歡不識擡舉的人,更不由得沈棲鳶拒絕。

少年的目光冷若冰霜:“這座庵堂已有多年不對外開放,沒有香火,你們憑何為生?清粥小菜,不食葷腥,六根清凈,不生雜念,這些你一時能做到,但若是一輩子呢,你也能堅持?”

他以為能嚇退沈棲鳶,但沈棲鳶那雙看起來柔軟可欺的烏眸裡,從來都看不見半分退縮。

她緩緩將螓首點瞭點,“我能堅持。”

聽她說得這般斬釘截鐵,但時彧才不會信。

父親說要照顧她,照顧沈馥之在世唯一的女兒,鑒於那幾次救命之恩,時彧絕不會坐視不理,見勸說不成,他便再不說二話,徑直向前,躬身,手掌長指握住瞭沈棲鳶的玉臂。

他的臂膀,是自幼習武,且經歷瞭戰場淬煉而成的銅筋鐵骨,堅不可摧,力氣大得駭人,沈棲鳶沒有反抗的一絲餘地,身子似一片輕飄飄的落葉,被秋風拾取。

當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沈棲鳶已經被扛在瞭時彧的肩頭。

少年攬住她的小腿,防止她蹬動,語調謙和地對覺慧師太道:“她做不瞭主。今日我先帶她回瞭。傢中女眷胡鬧,師太見笑瞭,改日時彧備下厚禮,再來為庵堂添些香火錢賠罪。告辭!”

沈棲鳶不知道自己這番慘狀像個什麼樣子,她可是差一點兒做瞭時彧後娘的人啊!

這般丟醜,沈棲鳶簡直無法面對師太,自知也無法與時彧那一身堅硬的肌肉相抗衡,隻得捂住瞭臉,試圖掩飾尷尬。

覺慧師太念瞭一聲“阿彌陀佛”,不曾阻止。

時彧向師太點頭之後,便扛沈棲鳶在肩,步若八步趕蟬,一徑掠出瞭山門。

山門之下,兩側道路覆蓋著堅厚的濃陰。

正值黃昏,一片不知何處飄來的雲翳遮蔽瞭日光,天色黯淡瞭下來,昏沉沉的山道上,到處是風吹木葉的蕭蕭瑟瑟的清響。

沈棲鳶終於禁不住時彧肩胛骨上的顛簸,起瞭反酸欲嘔的感覺。

好在時彧也知曉她的不適,不再強迫扛著她趕路,而是眼看山門已遠,尋瞭一方開闊處將她從肩頭放落。

青茸茸的綠茵鋪設泥路,腳下芳草鮮美,奇花馥鬱。

這片荒山野徑裡,暮雲俱黑,沈棲鳶的衣袂揚在風裡,這一抹緗葉黃,正是此際最柔軟而鮮亮的春景。

時彧看著她,喉頭微動。

沈棲鳶並不因時彧的魯莽而生氣,她用一個長輩最包容、最慈愛的心態來看,時彧在她面前,不過是個行事作風還沒有成熟的孩子。

她同一個孩子、一個晚輩,犯不著置氣。

當然,沈棲鳶也理解時彧為什麼不喜歡她。

她差一點成瞭他父親的妾室,而他應該捍衛的是他的母親,這是人之常情。

所以她不明白的在這裡,“少將軍說,我不能留在老宅,所以我替自己謀瞭一個去路,不知道,少將軍為何要阻攔。”

時彧被她氣得扯瞭下唇角:“去路?什麼去路,剃光頭當尼姑?”

沈棲鳶在心裡祈禱,祈求佛前清凈之地,佛祖寬宥對方的童言無忌。

風勢漸疾,身遭草木狂舞,沈棲鳶散落的烏發與衣袂絞纏在一處,翻飛如浪。

她不動聲色地用手指壓下飄飛的豆綠裙縧,再撥開鼻梁間橫飛的一綹青絲,語調柔婉。

“出傢人,也算是擺脫桎梏,從此閑雲野鶴瞭,不會給時傢帶來任何的麻煩,這不也是少將軍心裡所想的麼。”

時彧冷笑睨著說話不急不緩、一絲不茍的女子。

她就是有這個本領,三言兩語波瀾不驚地,把人氣死。

他沉聲道:“我何時怕麻煩?”

先前……先前不過是覺得於理不合。

沈棲鳶不想揣度一個孩子心裡在想些什麼,時彧比她小四歲,她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沒落入樂營,正在閨閣裡頭天真而幸福地做著手中的女紅。

那種寧靜平和的時光,如今離她像是隔瞭兩輩子那麼遠瞭,所以她看時彧,隻要忽略掉他身上已經非常突出的男人性征,那就和看個毛孩子沒兩樣。

沈棲鳶輕輕地笑瞭一下,朱色的柔潤唇瓣,劃過一抹宛如新月般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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