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欲栖(52)

作者:梅燃


這是有可能的。

多日相處下來,畫晴知道沈娘子是個習氣保守的女人,對貞潔看得很重,與長安那些成婚前便豢養騎奴,成婚瞭還與外室勾勾搭搭的女郎相比,沈娘子實在太過於自我苛責瞭。

畫晴以前不知聽誰提過一嘴,說現在的長安女郎,能保持完璧之身出嫁的都很少。多數人雖然不贊成這種行徑,但也不會大肆批駁什麼,因為比起女娘們,郎君們這樣的情況更是司空見慣,因此那些掌握著筆桿子的男人們也不好多言。

就算沈娘子落瞭水,衣衫不潔,被人有目觀瞻,畫晴也不覺著這是要命的大事。

可沈娘子心裡怎麼想的,畫晴就不知道瞭。

她安慰道:“娘子,我阿姆常說,人嘛活一輩子,除瞭生死,旁的都不重要,名聲這種東西隻是身外之物,隻要我們心存仁義,樂善好施,佛祖會看到我們的虔誠的。”

沈棲鳶不為所動,她趴在枕上,仿佛已陷入安眠。

但畫晴知道,沈娘子今夜恐怕都是睡不著的。

她人小,又沒讀過什麼書,除瞭阿姆的幾句話可以掰幾句,立刻便詞窮瞭,看著沈娘子心灰意冷,難過至極,畫晴想勸也沒處勸。

間壁一直不絕如縷的水聲,戛然停瞭。

畫晴的心一提,沒過多久,隻見更換瞭一身品月雲紋長袍的少將軍,散著墨潤滴水的長發,眼瞳裹挾瞭冷雋之色,步履沉重地邁瞭過來,在羅漢榻前駐足。

他看見沈棲鳶身上仍是一身濕淋淋的髒衣,並未更換,目光一沉,變得更加冷峻,詢問畫晴:“怎麼回事?”

畫晴嚇得發抖,兩隻腿兒直哆嗦:“少將軍……奴婢,奴婢勸瞭的,沈娘子她不肯換。”

若非知道沈棲鳶的脾氣,倔起來時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時彧已經對畫晴發難瞭,但見到沈棲鳶仿佛被抽走瞭主心骨般,癱軟地伏在榻上,他也沒心思再計較那些,吩咐道:“出去吧。”

畫晴如蒙大赦,立刻就要飛奔而出。

時彧蹙額叮囑:“走遠些,不讓任何人靠近這間屋。”

那這真可謂美差瞭,畫晴巴不得。

她連忙點頭如搗蒜地回應,甚至出去後,還貼心地為少將軍和沈娘子掩合瞭門扉。

屋內靜謐,榻頭的一隻高腳龍眼木八仙凳子上,擎著一盞明燦的火燭,燈燭通身青銅,在銀光輝映之下,顯出盤盞上斑駁發紅的鏽跡。

那盞燈燭散發的微光,柔和地覆在女子清瘦如宣紙般的身子上,夏夜涼風沁入羅帷,撥弄著室內明明滅滅的柔暈,似夢中的輕紗。

時彧眼角的輪廓放柔和瞭些,不再那般淩厲地上豎,望著沈棲鳶良久,她裝作一無所覺,時彧也按捺不住瞭。

他坐上瞭羅漢榻,咬瞭咬牙,用低沉的嗓音道:“沈氏,我知道你正聽著。那麼你聽好瞭,今夜發生這種事,你和我都不想,我被太子算計中瞭媚藥,在我難以自控的時候,恰巧你出現在瞭玉樹園。”

沈棲鳶很想笑。

不是笑時彧,是笑自己。

上天為何如此捉弄自己?

她這一生,已經足夠顛沛流離瞭不是麼,為什麼好不容易尋到一個穩固、安寧的棲身之所,命運卻同她開瞭這樣一個玩笑。

如果她沒有答應柏夫人的邀約,如果她沒有恰到時辰地經過那裡,與時彧歡愛的女子,就會是其他人。

對時彧來說,他如此厭惡自己,必然也是不願發生這樣的事情的。

在他身中媚藥的時候,是她,亦或是別的女人,都沒甚分別,是別人,時彧也會要瞭她。

可偏偏卻是她!

沈棲鳶發現自己的眼眶早已幹涸到澀痛,再也擠不出一絲淚意來。

一隻手,驀然捉住瞭她的肩頭。

掌腹的溫度,褪盡瞭烈焰般的炙熱,隻剩尋常的溫暖。

沈棲鳶的身體發抖,她卻再也沒有瞭力氣。

時彧捉住瞭她的香肩,不費力氣地輕輕一帶,便將沈棲鳶攬入瞭懷中。

她翻過身來,臉頰被燈燭映出慘白,目光空茫地望著上方那幅水墨飽酣的丹青壁畫,

那種絕望,便似熄滅的篝火,隻留一地死灰餘燼,細風卷起,將其徹底吹散瞭,她就碎在懷中,似珠沉圓折,柔暈湮滅。

時彧一瞬胸口緊揪起來,說不明白緣故,隻知胸口悶得很不舒服。

看著沈棲鳶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時彧臂間的肌肉加瞭三分力度,更深地擁住沈棲鳶,他必須告訴他,今夜之時,他雖禽獸不如,但她不要掉進自己為自己設的陷阱裡邊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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