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欲栖(27)

作者:梅燃


素白胚子上勾勒著朵朵纏枝青花,猩紅瓶塞,都是見過的。

沈棲鳶被梅瓶砸得腦瓜晃蕩,暈瞭一晌才想起來,這不是——

她見他被長陽郡主馬鞭所傷,給他送去的那瓶金瘡藥麼?

“少將軍這藥……”很是眼熟。

難道他一直貼身帶著。

沈棲鳶微微怔愣。

時彧也掌心一頓,少年的俊顏上瞬間浮出縷縷紅絲。

他別過臉隨口扯謊:“之前的早就用完瞭,這瓶是我在軍營裡隨便拿的。”

原來如此。沈棲鳶不疑有他,瞭然地點瞭下頭,微闔眼眸等他上藥。

時彧將傷藥倒些在手上,雙掌合攏將藥粉在掌心抹勻。

“這種金瘡藥是軍中必備,可治刀斧損傷、跌仆打碎,效果奇佳。”

他一面說一面揉,將藥粉揉均勻之後,手掌也微微搓熱瞭,便把整個掌心向沈棲鳶受傷的額頭貼瞭上去。

時彧下手沒輕沒重,觸碰的一剎那,一股火辣辣的刺痛之感,激得沈棲鳶險些叫出聲。

齒尖抵住瞭嫩紅的唇瓣,雙掌合握,指骨發白,極力按捺、壓抑,才沒發出一丁點聲響。

時彧掌心火熱,藥粉一寸寸浸入沈棲鳶的肌理,那種灼痛之感愈加強烈。

他起初隻是留意她的傷口,但不經意觸碰到一點濡濕。

少年垂下視線,看到手掌下女子幾乎還不及他巴掌大的臉蛋慘白如紙,她隱忍不言地咬著嘴唇,皮膚沁出瞭細密的汗珠。

但沈棲鳶居然不聲不響,一個“痛”都不喊。

時彧呆瞭幾瞬。

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應付女人,以前在軍營裡給士兵上藥,也沒見他們怕疼怕成這樣的,更不知道她明明疼得厲害,卻不喊出來,非要忍著。

繼續給她這麼摁下去,就算力度大得能將她腦仁捏碎瞭,她隻怕也能一聲不吭。

時彧既懊惱,還莫名心煩,把手拿下來,將金瘡藥封好之後,隨意往她懷裡一丟。

沈棲鳶怕藥瓶墜地,急忙伸手接住。

少年扯著眉直起身體,居高臨下地道:“你自己擦。”

他含混留下一句話,毫不遲疑地轉身朝屋外走去。

沈棲鳶驚魂未定地抱著藥瓶,聽到風中緩緩送來一句別扭的忠告。

“多擦點。別碰水。”

少年清音低沉,如翠竹般清冽。

沈棲鳶擡眸,隻撞上漫天金燦燦的日暉。

斜照的日光似一束被拉長的金線,落在少年的身前。

他步履如風,束向身後的馬尾,漆黑的發絲間流金漫溢,左右地飛揚。

沈棲鳶微微松口氣,手中仍攥著那隻藥瓶,她撐著身旁的案幾,緩聲喚畫晴進來打理。

適才少將軍一到,這丫頭就像見瞭閻王的小鬼一樣,躲得不知所蹤瞭,沈棲鳶喚瞭她好幾聲,她這才可憐巴巴地進來。

左顧右盼著,確認少將軍是走瞭,才牽著衣擺,弱弱地喚:“沈姨娘。”

沈棲鳶扶案落座,亮出額頭上高聳的腫包,直把小丫頭嚇瞭一跳,看她花容失色的模樣,沈棲鳶隻是朱唇彎瞭一下,“以後別喚‘姨娘’瞭。”

畫晴聽見瞭,沈姨娘,不,沈娘子同尚書令夫人說,她還不是伯府的姨娘。

“我,我這就收拾,您受瞭傷,請先歇瞭吧。”

畫晴手腳麻利,眼裡有活兒,看到滿地的梅瓶碎片,立刻便請出工具上手來整理。

隻是看到這些碎片,就能想象得到,這屋子裡剛才隻怕經歷瞭一番激烈的爭執,沈娘子的額頭都被砸傷瞭,畫晴雖然害怕少將軍,可她也忠心少將軍,怕他們打出嫌隙來,她憂心忡忡,滿面愁容。

沈棲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手中仍攥著那隻藥瓶。

清澈的眼底漫湧思量。

那晚的金瘡藥是她向孫孝業要的,藥都是上好傷藥,成分也都固定,但藥瓶卻罕見相似。

瓶身的花紋走筆細膩,和那天那隻一模一樣,不太可能仿得分毫不差。

晃一晃,裡邊的藥隻用瞭不到一半。

這分明就是她拿給時彧的那一隻。

就算是他隨身揣著金瘡藥,這對一個習武為生的將軍而言也實屬正常,他為何不承認,卻要撒個謊呢。

沈棲鳶心想,自己真是不明白現在年輕的孩子們瞭。

第 12 章

時彧虎口上的傷沒有完全愈合。

白天的時候,大抵有旁的事情做能夠分心,還不察覺到疼痛,夜深人定以後,被軟鞭上倒刺勾出的傷口卻總是隱約傳來刺麻的痛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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