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欲栖(138)

作者:梅燃

沒等時彧說什麼,少年的頰紅透之際,女子將那塊護膝解開瞭,取瞭下來。

她柔情小意,替他解瞭一個,彎腰低眸又去解另一塊。

時彧胸口一動,忽地意識到什麼,隻是嘴上卻裝模作樣地道:“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去的?”

沈棲鳶搖頭,耳上的明月璫珠光也隨之細細搖曳。

“這副護膝沒有做好,你戴上也保護不瞭膝骨。你馬上就要去秋狝瞭,還有兩日的時間,給我把它補好吧。”

她語調溫婉,仿佛隻是尋常人傢的妻子記掛將要遠行的夫君,臨行前密密縫著這曲折隱晦的心思。

時彧的心裡起瞭燙意,他一把抱住瞭沈棲鳶,不顧兩具堅硬的護甲隔在兩人中間,硌得皮肉發痛。

“阿鳶。你對我真好。”

沈棲鳶受不得年紀比自己小的人喚自己“阿鳶”,她渾身上下像是頃刻間長瞭毛,酥癢難適。

忍瞭一息,她小聲拒絕:“你、你別這樣喚我。”

時彧偏不肯相讓,她越是抗拒不肯,他就越是要步步緊逼:“那就叫你——灩灩?”

“……”

沈棲鳶咬住瞭紅唇,在下唇上留下瞭一道清晰的齒痕之後,她終於勉強地開瞭口。

“還是‘阿鳶’吧……”

已經妥協到這地步瞭,他喜歡叫什麼,她也無力阻止。

時彧卻又不甘於此,他想知道,沈棲鳶在方才喚的那聲“時郎”,是指代誰。

他的上身向著沈棲鳶傾斜瞭一些角度,窮追不舍地問:“那你,也不要再叫我‘少將軍’,或是‘時彧’,總該親密一些,對麼?”

“……”

好像,他說的,也不錯。

隻是沈棲鳶還沒有習慣,她還不太習慣和時彧這樣地親昵,彼此間也未明確些什麼,總有一層窗紙未曾挑破,朦朦朧朧似有幻無地橫在他們中間,讓她進退失據,不知如何處置。

一直以來他們之間的關系,都靠著時彧的步步緊逼才往前推著走,時彧推她一下,她動一下。

也許正因如此,這個少年心裡的不安,會比她更強烈吧?

沈棲鳶支起一線眼簾,看向身前神色態度認真嚴肅的少年,明知他是裝的,還是忍不住順瞭他的心,不,其實是,順瞭她自己的心:

“時郎……”

夢境中,她早已這般喚他。

也早已交付瞭自己的身與心。

顫顫巍巍的兩個字叫得時彧一愣,猝然明白過來,原來沈棲鳶夢中之人,是他。

這個“時郎”是他。

他張瞭張口,想說些話。但人總是這樣,太過激動的時候,往往會短暫地失聲,說不瞭任何話。

後來找回瞭聲音,時彧想說什麼,卻覺得,也不需要再說什麼瞭。

他用行動代替瞭回答。

垂眉低首,虔誠吻上他的阿鳶。

迤邐時光晝永,氣序清和。

屋舍外秋蟬已老,樹啼聲聲。

*

還有兩日開拔,時彧在此期間得瞭兩日休沐。

整整三月無休瞭,這兩日與沈棲鳶共處的時光,是他應得的。

他住在波月閣裡,哪也不願去,隻一心一意待在沈棲鳶身旁,看她平日裡調試琴弦,繡花弄草。

做平常小事,居然也處得頗有滋味。

沈棲鳶挑空,把那對護膝給補好瞭工。

時彧戴上,大小尺寸正合適,根本不用再改。

沈棲鳶將他的腿從榻上放下來,讓他起身走一走,活動活動,看是否還有緊勒之感。

時彧道不用試瞭,很舒適貼合,來而不往非禮也,依照母親對自己的教導,總不能白拿瞭小娘子的東西,時彧便道:“我在你的波月閣,給你搭瞭一架秋千,去試試?”

沈棲鳶被他囚在寢房裡,一步都出不得,也目不窺園地在這裡與他靜處瞭兩天。

沒有想到他不放自己出去,竟偷偷在院中搭瞭秋千。

幼年時,她最愛打秋千,那時候阿耶阿娘都在,會在身後輕輕推著她的背。

緗葉色的裙裾飛揚在秋千的影裡,秋千蕩漾在明媚的春光裡,春色,存留在殘缺不全的記憶裡,好像已經老去瞭一樣。

從阿娘故去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坐過秋千瞭。

心境早已不如幼時。

身後推著她的人,也從父母,變成瞭時彧。

她不知道該不該理解為,她曾經失去瞭一個傢,而現在,她又得到瞭另一個傢。

沈棲鳶忍不住想要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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