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欲栖(12)

作者:梅燃


沈棲鳶從睡夢中醒來,她發現自己仍置身於山洞裡,回想少頃,終於記起入睡前發生的一切。

正坐起身,揉揉酸痛的後腰,手掌貼向腰側之際,驀然發下瞭時彧的存在。

看到時彧的一剎那,沈棲鳶受到瞭驚嚇,口中“啊”一聲,又靠回瞭山壁上。

原來時彧這時早已全身濕透瞭,圓領袍被雨水澆得褶皺,濕淋淋地貼在皮膚上。

馬尾仍漉漉地往下瀝著水,水痕向身後沿著後頸蜿蜒滑落。

初升日光,斜照進森然的洞府,映出少年崢嶸淩厲的輪廓、漆玄深邃的眉宇。

他靜靜看著她,一個字也不說,身體僵硬地坐著,紋絲不動。

沈棲鳶見他活像一條失魂落魄的小狗,心裡頓時湧出一股母性的慈愛來,情不自禁地向前去,靠近他幾分,低聲問:“少將軍,你怎麼濕透瞭?”

時彧不答,見沈棲鳶伸手來,像要為他擰幹發上的水分,少年偏過頭,避開瞭沈棲鳶的親近。

沈棲鳶的好意對方沒有受領,她的手指尷尬地停頓在半空中,又過須臾,隻好訕訕然收瞭回來。

她本就話少,時彧還冷場,她就更加不會多嘴瞭。

時彧見她不問瞭,心裡卻按捺不住起來,胸口毛毛的,極不舒坦。

“我,”少年企圖扯謊蒙騙,“昨夜裡有一陣雨下小瞭,我出去看瞭看山路,發現還是泥濘難行,回來的時候又遭雨淋濕瞭。”

沈棲鳶微微頷首,並不說話。

但她實在見不得時彧那濕漉漉的小狗模樣,盡管他對此很嫌棄,一再拒絕她的好意,沈棲鳶仍是從懷中取出瞭一條幹凈的絹帕,遞瞭上去。

絹帕子上,繡的是清幽淡雅的芙蕖,有的盛開瞭,有的還是菡萏,亭亭地與綠葉之間立著。

那繡工堪比巧奪天工,連蓮葉的葉脈都清晰可見,中央兩粒水珠,用多種顏色的絲線勾勒而成,顏色由淺及深,整體上圓潤晶瑩,畢肖實物。

時彧沒有立刻將其拿在手裡,隻是看瞭幾眼,便挪開瞭視線。

少年下頜高昂,倜儻不拘:“答複呢。”

沈棲鳶見他不收,也沒強行塞給他,又聽到他問,她攥緊瞭帕子收回手來。

“少將軍之前說得對,我與伯爺雖約過兩姓之好,但畢竟隻是口頭承諾,一無文定為憑,二無媒妁為證,更不曾入過時傢的族譜,我算不得是時傢的人,所以為伯爺守靈完之後,我盡瞭我的心,就不該再逗留老宅裡,惹得少將軍不便瞭。這是應該的。”

時彧皺眉,道:“我看你也話也不少。繼續說。”

“……”

沈棲鳶一晌無言。

她垂落面頰,清秀的容顏,膚光勝雪。

“少將軍若視我為累贅,便請讓我安然留在山上,我願一生常伴我佛,虔誠修行,為恩公,為你祈福的。”

鬼神佛陀之說,到底子虛烏有,時彧不信那些,但她相信沈棲鳶的心意,是誠摯的。

這女子雖有不小的氣人的本領在身上,但畢竟是善良的,從她不分晝夜地為父親守靈這點來看,時彧至少能認可她是知恩圖報的人。

隻不過,“不需要。”

少年嘴硬得很:“我和我父親一樣從戎一生,時刻有可能死於疆場,即便真的戰死,也是技不如人,與神佛無關。我們不需要你的誦經。”

頓瞭頓,他又道:“我如今已是潞州刺史,回京中若再有封賞,俸祿養一傢人足夠,你還不夠格說是我的累贅。”

他的嘴比鴨子還硬,是不可能對沈棲鳶服任何軟的。

他心裡也從來不把她視作長輩。

父親說要納妾,說不定就隻是為瞭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居住之所,好方便照顧她罷瞭,何況納妾還不成。

她比自己也大不瞭幾歲,但眼神裡那股慈母般的光輝。

刺眼!

太刺眼!

沈棲鳶怎會懂得時彧肚子裡在計算什麼,她隻是感到時彧對她口吻態度的不善,心裡更加明白。

她答應帶著自己,不過是因亡父有托,為瞭完成伯爺遺命。

不過盡管如此,出於對伯爺的崇敬與尊重,她自願留下,跟時彧一同入京。

“……好。”

沈棲鳶音色綿軟,但每當她說話時,總會透著一份溫柔與堅定。

兩人在山洞裡待到晌午,時彧就近摘瞭一些野果,暫時果腹。

等到天色放晴,將山路曬得幹一些瞭,時彧才與沈棲鳶下山來,回老宅時,彼此都衣衫狼狽,各自沐浴更衣去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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