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村的另一頭，有一個婦人告訴他，那個渾身破破爛爛撿雪吃的姑娘被東林村的邢大姐收留啦！前幾天還坐在她們傢門口的石凳上吃雞蛋哩！

衛玠踉蹌瞭一下，打聽清楚邢大姐傢的方位後，迅速朝那奔去，一刻也沒有停留。

—

天光泛起魚肚白，皚皚白雪隱隱有化開的跡象，邢花粼的傢中闖入瞭一位不速之客。

來人風塵仆仆，即使面容瘦削也能從骨相中看出俊朗不凡之氣，身姿自然挺拔卻有一股頹然之氣，堆積在他身上十分違和。

她不動聲色地後退瞭一步，手上默默扛起菜刀，問道：“你找誰？”

“竇綠瓊，揚州首富竇老爺的獨生女。”

衛玠強抑住心中的狂跳，如果不是念在眼前這個婦人收留過竇綠瓊的份上，他早闖進去找人瞭。

花粼瞪大瞭眼睛。

幾乎是在一瞬間她就明白眼前這個人究竟是誰瞭，去歲小姐在京城出嫁，嫁給素有潘安美名的衛府二公子衛玠。

沉默瞭許久，就在衛玠已經徹底失去耐心時，她緩緩開口：

“她在屋裡睡覺。”

第88章 正文完結

木門被緩緩推開, 一絲溫暖的光亮照在地鋪上那個蜷縮著身體的小傢夥上面，她背對著他，被窩裡冒出一顆頭，烏黑的發絲從被窩裡溢出些許。

正是這樣再平常不過的一幕讓衛玠哽咽瞭嗓子, 眼眶已經紅瞭, 心裡卻産生奇異的安心感。

他靜靜站在門邊看瞭她許久。

直到日照當空，初光赫赫。

“唔。”竇綠瓊翻瞭個身, 微微睜開迷糊的眼睛, 伸手又抱住瞭香香軟軟的被子, 埋頭調整瞭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她還不想起來。

可是似乎是感受到一道灼人的視線，已經到瞭無法忽視其存在的地步, 她才緩緩擡頭，隻一眼，便徹底怔住瞭。

擔憂、害怕與一點點隱秘的欣喜同時從身體裡升起來，她後撤瞭一點, 用被褥裹滿全身, 視線不由得向門外移去，似乎在尋找著誰。

衛玠關上門, 朝她走來。

“你、你想幹嘛？！”

竇綠瓊越害怕，就越表現得虛張聲勢, 但出乎她意料的，衛玠什麼也沒說，甚至一開口也沒有責怪她擅自就跑瞭，而是跪瞭下來，然後輕輕擁住瞭她, 像在對待失而複得的珍稀易碎品。

她瞪圓瞭眼睛。

他用的是慣常的姿勢，一隻手繞到她背後鎖緊她, 一隻手將她的腦袋按在他的胸膛上。這種強勢的擠壓慢慢將她往他身上糅合，越來越重。

竇綠瓊有點想哭。

他為什麼到現在才來找她？他知不知道自己吃瞭多少苦？

是不是失去瞭才懂得好好珍惜？在擁有的時候就毫不在意？

“你放開我......”

她的聲音裡染上一絲哭腔，連日的委屈都在此刻化作淚水，睫羽上都掛著破碎的淚珠，兩手不斷往他胸膛上抗拒地拍打。

“我要回傢......”

衛玠知道她口中所說的“傢”絕不是京城衛府，而是她揚州的傢，有她的爹爹和親人的傢。

拳頭落在他身上帶來悶痛，可是衛玠卻如絲毫不覺一般，反手握住瞭她，聲音低沉而暗啞，即使充滿疲憊也依然堅定：

“先聽我說，聽完任打任罵，我絕不還手，好不好？”

竇綠瓊咬瞭咬下唇。

衛玠深深地看瞭她一眼，像要永久把她印刻在腦海裡一樣，然後他開口說道：

“這些天裡，我以為你死瞭。”

她瞪大瞭眼睛。似乎早已料到竇綠瓊的反應，衛玠平靜地解釋道，仿佛因此遭受巨大折磨的人不是他，“追到山崖下後，我找到瞭你那天穿的大氅，還有兩具白骨，我以為你也摔下去還被野獸吃掉瞭。”

“我甚至將你的死訊告訴瞭嶽父大人，後面自己又不肯接受這個事實，開始頻繁做夢，招納江湖術士為你招魂。”衛玠自嘲一笑，“甚至還做瞭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偶放在傢裡。”

竇綠瓊完全被震驚到說不出話，原本打在衛玠身上的手也滑落下來，被衛玠順勢攏住瞭。

他接著說：“可是後來我意識到這些都是徒勞無功，死去的人就是不會回來，我又花瞭一段時間走出來，對常人來說那隻是短短的一個月，但是我覺得已經有六十年那麼漫長瞭。”

他的眼睛發澀，卻仍然不舍得眨一下眼睛，生怕面前出現的人是他的錯覺。

“我每天喘不過氣，一直在回憶著我們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我究竟做瞭什麼把你害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