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玠沒有說話，隻是摟著她的手臂更緊瞭些，好半晌才笑著開口，頭微微往她紅嫩的耳尖偏瞭一下，說話的熱氣弄得竇綠瓊癢癢。

“好啊，你想聽什麼？”

“我以前的日子很單調。”

衛玠從他四歲開蒙時說起。母親為他請瞭致仕多年的老太傅作夫子，正衣冠，凈手凈心，最後才行開筆禮破蒙。他雞鳴時便起床，先念兩個時辰的《千字文》，等夫子來瞭，便一邊學識字，一邊學句讀。再長大些，便學四書五經，逐字疏解，乃至貫通大義。

平淡又乏味的生活在他的口中變成瞭一條周圍遍佈野花野草涓涓靜流的小河，他告訴妻子，讀書不是那麼令人討厭，因為讀書使人明智，也會給他帶來某些獎勵。母親偶爾會給他講故事，在幽黃的燈光下，小衛玠會靠著母親的胳膊安靜地傾聽。

有一年春夜送雨，睦合堂燭火搖曳，隨著門的“吱呀”一聲，隔著屏風，母親的剪影倒映其上，小衛玠被驚醒，連忙起身迎瞭上去，心慌不已，“母親。”

母親的衣衫濕透瞭，發絲柔軟地揣在額頭眉腳，霎時間，她的神情一下變得柔軟，雨點滴答滴答吹落在木板上，小衛玠連忙趕去關門，卻被母親攔住瞭。

“讓它開著吧，我喜歡吹風。”

小衛玠抿瞭抿唇，可母親已經徑自繞開他在椅子上坐瞭下來，他忽然想到瞭什麼，急忙走過去想將桌上一碗冷透幹癟的長壽面藏匿起來，但母親已經發現瞭它。

“伯瑗，這是你給我做的嗎？”母親一向堅硬的面孔變得舒展，溫柔。今日是她的生辰。

“好孩子。”她動瞭筷子。

“已經冷瞭。”小衛玠不安地捏著衣角，想要拿去廚房熱一熱。母親說：“就這樣。”語氣不容置喙。

一碗長壽面很快就見瞭底，小衛玠漸漸感到雀躍，但隻是在一旁默默註視著母親，雨水順著她的面頰落到碗裡，他連忙取來一張帕子給母親擦拭——

“就是這樣瞭。”衛玠說。

“婆母以前很喜歡夫君啊。”竇綠瓊揉瞭揉眼睛，這與她從衛璚口中聽到的大不相同，她十分不解，“那夫君為什麼現在這麼討厭婆母瞭呢？她是壞人嗎？”

“人老瞭就會變糊塗。”他搪塞道。

竇綠瓊長長“哦”一聲明白瞭，所以婆母才糊塗地給大哥送瞭兩個小妾，讓原本溫馨和睦的小院變成如今雞飛狗跳的模樣。

可她的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衛璚說衛玠從軍是被婆母逼的，又是怎麼回事？她剛要開口問，人就被帶著躺下，呼地一聲，衛玠把燭火熄滅瞭。

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乖瞭，睡覺吧。”

黑暗中，竇綠瓊頻繁地眨著眼睛，努力感知眼前不斷閃爍的星星，過瞭會，她蹬瞭蹬小腿，感受到衛玠兩根修長溫暖的指節。

“夫君，有一點點脹......”

一年過去，她接吻還是那麼青澀，衛玠撤瞭半邊出來，又重新頂瞭上去。

在抵達高峰的那一刻，竇綠瓊忍不住伸手揪緊瞭他額上的頭發，急促地呼吸著、絞緊。衛玠的腦子一片空白，頭上劇烈的痛感卻驟然將他拉入一個被刻意回避的世界。

“哐。”

母親奪起碗猛然砸在小衛玠的發頂，好似發瞭狂般，突然開始崩潰地大叫——

“滾，你也敢同情我？”

“你和你爹一個樣，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一碗面就想討好我？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這張臉，滾啊！”

生辰那日被丈夫拋棄，盡管張如佩放低姿態哀求他回傢都沒能將衛渚由從青樓帶回來，她隻能把氣撒在和丈夫幾乎如出一轍的稚嫩臉龐上。

她的自尊心同衣衫一樣被打濕瞭，昭然示衆。這一張擦水的帕子，把她唯一遮羞包醜的外殼也一同擦去，讓她忍不住動手，釋放出自己的狼狽、寡陋，與可憐。

“好孩子，好孩子。”衛玠一邊誇獎，一邊不停喘息著，他一遍遍順著竇綠瓊散亂的頭發，身體嚴絲合縫地貼緊瞭馨香的她，像索求溫暖的嬰孩。

“夫君也是好孩子，很賢惠，夫君幫我洗衣服，還把我弄得好舒服。”竇綠瓊覺得今日那種令人不適的距離感消散瞭許多，讓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瞭。

她本能地給喜歡的男人積極正向的反饋。

衛玠的眼睛裡有一瞬間泛起瞭霧氣，但很快又消失在瞭黑暗中。

第69章 第 69 章

春雨連綿, 樓臺煙雲，冥濛楊柳，浸潤紅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