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隻怪物似是察覺到瞭他的動作，發現瞭兩三隻漏網之魚，龐大的身軀低低壓下，對著海面發出類似鷹嘯的聲音。

不過這聲音可比普通的鷹嘯要尖利得多，墨訥波感覺自己的耳膜瞬間被刺穿，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被生生撕裂，溫熱的血液淌出，與四周冰冷的海水合二為一。

墨訥波不知道的是，在這一瞬間，幾乎整個雲崖郡的人都聽到瞭這聲尖利的長嘯，甚至與雲崖郡隔海相望的越州也能夠聽見。

他隻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瞭。

生命的溫度不停流失，他緩緩下沉，視野仍舊被那隻怪物龐大的身軀占據，海水淹沒鼻腔，即將漫過眼眶之際，他出現瞭臨死前的幻覺。

一顆裹挾著滾滾烈焰的星辰墜落瞭，烏泱泱的雲層被它穿透，露出蔚藍長空。

但他很快發現，這不是幻覺。

墜落的不是星辰，而是一柄收割性命的利劍。

墨訥波嗅到瞭生的希望，他掙紮著浮出海面。

首先被利劍斬斷的，是怪物後背那雙鳥翼，劇痛之下，怪物發出瞭比先前更為尖利的慘叫，隨即轟然墜入海水之中。

奇怪的是，它這次帶起的滾滾巨浪並沒有波及到墨訥波。

墨訥波似有所感，努力仰面望向天際，由此看到瞭此生難以忘懷的場景。

一位衣袂翩然的女子淩空而立，鵠峙鸞停，她身前懸立著一柄烈焰昭昭的長劍，應當就是把柄從天而降斬斷怪物雙翼的利器。

墨訥波看不清她的面容，卻仍舊為這煙霞烈火般的身影感到驚心動魄。

是不廷胡餘嗎，……他怔怔想著，雲崖郡世代信封的朱涯海域之神。

女子隻微微擡手，又立刻落下，骨節如玉般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身前長劍仿若接到指示一般，發出清越錚鳴，沖天而起後，帶著昭及萬物的光芒，一劍落下。

墨訥波下意識閉上眼，他什麼也聽不見，隻能感到陣陣暖意將他包裹。

再次睜開眼時，他卻已經躺在原本損毀的船隻甲板上，渾身濕漉漉的，卻完好無損 ，聽著身旁傳來一聲聲喜極而泣的叫喊，墨訥波呆呆仰望空無一物的天際。

一切都恢複如初。

魍魎生·雲崖郡（2）

巖沙島位於雲崖郡最南端, 島上怪石嶙峋，亂石叢生。

島南面朝一望無際的朱涯海那頭，聳立著一座的高崖, 如同一座堅實的屏障，阻擋瞭來自海洋的侵襲。

生活在巖沙島的人認為，這是海神不廷胡餘對凡人的恩賜，因此他們數代在此為偉大的海神獻上祭品，祈求庇佑。

今日, 以巖沙傢為首，全島上下除奴隸外的數千平民都聚集在黑巖高崖下, 舉行獻祭的儀式。

儀式過半, 風津都蘭聽著高崖上傳來的聲聲淒厲慘叫，滿臉淚痕，掙脫丈夫兒子的桎梏，從人群中沖出, 匍匐在地，向這一代號稱能聆聽海神啓示的年輕神使巖沙洺不斷磕頭：“大人！求您下令處死連蘇吧！不要再折磨她瞭。”

連蘇在雲崖郡土語中, 是珍寶的意思。

通常來說，將子女命名為連蘇的父母，都是及其疼愛自己的孩子的，風津都蘭也不例外。

她此時請求神使殺死女兒風津連蘇的理由隻有一個。

風津連蘇是第一個活著被綁上崖頂“祭壇”的人。

“住口！什麼折磨！？”巖沙洺還未開口，他身旁就有人厲聲喝道：“神使有感，隻有如此神鳥才能將風津連蘇的靈魂帶向大海，代表我們巖沙島侍奉在海神身側, 這是無上的殊榮！你這個無知愚婦懂什麼？！”

“風津壅, 還不快把她拉下去！”

風津壅聞聲連忙將妻子拉住，捂住她的口鼻, 不讓她再說出容易得罪神使的話。

雖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完全歸咎於風津壅在待價而沽賣女兒這件事上的首鼠兩端，但他完全被巖沙洺的狠辣手段威懾到瞭，如今大氣不敢出，唯恐巖沙洺下一個整治目標就是自己。

目光瞥到在一旁同樣臉色煞白的巖沙渡，風津壅又忍不住抖瞭三抖，看來這個曾經被自己當做備選女婿之一的小少爺也心驚膽戰。

於是他唯唯諾諾地朝巖沙洺連連俯身道歉，手上力氣卻大到出奇，夥同兒子一起把都蘭往人群中拖去。

“不——”都蘭嘴唇囁嚅，雙眼含淚，痛苦地望向天空中威猛無匹的鳥群。

這就是方才那人口中所說的神鳥他們來自朱涯海深處，名靈鷲，此時正成群結隊盤旋在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