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春山(9)

作者:去病弃疾


屋内清静下来,裴玹拿出一方砚台递过去,称呼亲近了些:“近日听闻老师从西北回京,本该立即前来拜访,无奈学生一直在料理谢府丧事,抽不开身,是以到今日才来拜访老师。这方砚台权当给老师赔罪。”

除开现在这层关系外,两人还颇有渊源。

六年前薛竹隐任省试的主考官,有意要一改科场尚巧尚捷,好发奇特言论的习气,将裴玹稳妥周到的策论点为第一,于大齐风气来说,裴玹可称薛竹隐一声“老师”。

薛竹隐一向懒得理会京都世家的弯弯绕绕,托她那不争气的徒儿的福,对裴玹和谢逊的关系也有所耳闻,谢逊离世后,家中无人主持丧事,便选了裴玹做主丧人。

谢逊去世,谢照熹不管不问,倒是他这个学生为他披麻戴孝,操劳做七祭礼,事师如事父。

薛竹隐点了点头:“谢大人见你如此有心,也能够含笑九泉。”

她瞥一眼那方砚台,砚台厚重古朴,呈霜紫色,她一眼便认出是凝紫砚,稀世珍贵,有价无市。

薛竹隐于珍宝无所用心,以为不过是用来交游赠酬的工具,然而于文房四宝却颇有一番兴趣,私下也收集了一些。

但她身处高位,总要万般谨慎,从不张扬自己的喜好,以免被有心之人拿捏。

裴玹与她不过第一次相见,对她所知甚少,竟揣测她的喜好,送的礼物正中她心怀。

凝紫砚可遇不可求,但无功不受禄,薛竹隐很看重自己的名声,从不接受来路不明由头不正的礼物。

裴玹见她面色犹豫,温润地笑道:“老师的字闻名天下,这砚在我那不过明珠蒙尘,还是配老师得宜。若老师愿意收下这方砚台,我能不能向老师讨个扇面?”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明明裴玹是馈赠的一方,他却提出以扇面交换,将上下级官员间的送礼变为文人间的交游赠酬。

尽管两人皆明白,这是有意交好的信息。

薛竹隐于人情世故不大费心,此刻也被裴玹拿捏。她轻易不给人题字,在心中默默衡量一下,两者大约价值差不多,总不致让后辈吃亏,便收下了这方砚台。

谢照熹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一瞬间对上裴玹漆黑沉静的眸子,裴玹愣一愣,安安静静移开眼。

薛竹隐嗔她一眼,似乎在恼她又扰自己清静。

她面不改色地说:“师父让我换一壶好茶来招待贵客。”

她一面倒茶,一面瞅着裴玹看,看日光在他的浅瞳里澄澈清明,看微风与他的鬓角勾缠相拥。

她一点不觉得这样直白地盯着一个男子看也许是失礼的,也许容易让人误会。

那片熟悉的衣角几乎是拽着她的心神朝万筠堂奔,她看那片衣角的时候想起的是记忆中不太分明的故人,可进来看到裴玹的脸,似乎又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种感觉真是好生奇怪。

她一定在哪里见过裴玹。

她要想起来。

裴玹仿佛也不觉得她失礼,面上微微含笑,和煦地像春日放晴的第一缕风,一派温文尔雅的模样。

谁也看不到,他藏在袖底的手已经紧握成拳。

自打知道谢照熹进军营后,裴玹时时克制自己去打听有关她的消息。

不太妙的是,克制惯了,裴玹发现自己如今竟不能直视她的眼,一旦看见她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他的心有如火星溅到白布上,刺啦刺啦的声响,迅速烫出一个洞。

薛竹隐不明白他们俩为什麽看着彼此不说话,她手指叩了叩桌面:“茶溢出来了。”

两人俱回过神来。

第04章 第 4 章

师娘颇为爱洁,最不喜桌上有髒污水渍,谢照熹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用袖口撇去横肆蜿蜒的细小水流。

袖口将桌上滩开的茶水蘸满,滴滴答答地淌着水珠,悄无声息地没入地毯。

裴玹瞥到,轻轻皱眉,不紧不慢地拿了一旁的细布细细擦拭桌上的水迹。

两双手在桌面交错相叠,一时显得有些拥挤。

裴玹拿着细布的手指擦过谢照熹的掌心,微凉的触感,如莹莹冷玉。

谢照熹这才发现,裴玹的手和脸一样白皙莹润,手指细而长,骨节不算分明,柔和地突出,没什麽攻击性。

她忍不住想,他的手生得实在好看,尤其和齐麟的手相比。齐麟的手掌又宽又厚又黑又糙,大如蒲扇,指节上还有粗长的黑毛。

谢照熹看他一眼,后者正专心抹去桌上的水渍,把细成丝线的水渍彻底抹去,好似没注意到两人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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