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362)

作者:山负雪


青雀手中的伞柄握不住,忽而泣道:“圣人,妾陪着你去,风深雪寒,妾还能撑着伞挡一挡。”

清河却止住她的步子,笑道:“且安心呆着,莫急也莫怕。”

红衫蓝袍微动,顺着城角的马道擡步。

李委忽而攥紧拳,忍不住朝前唤道:“阿姊,我代你去!”

身后的相公们心中大骇,眸色慌乱,正要拱手出声,却见那一红一蓝两道身影走得稳而快。

雾霭敝光,大雪散落,城楼如重壁,而李竹与李知清决俱白,半步未曾回头。

寒风,当真摧骨。

大理寺狱因着这场雪,清冷万分。呆在狱中的谢愈心却安宁不下来,他还念着将临城的三使君。

小窗外,时不时飘洒进些许雪粒子,谢愈孤立在窗下仰头,任凭轻寒落睫,只慢慢望着彻底天明的框景。

不知,此时的阿九在做些什麽,那枚雕梅温玉,该是还被悬系在腰间吧。

思及此,他忍不住唇边的笑意,垂下眸朝榻间坐。

可静得出奇的甬道上,忽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谢愈因着动静擡目去望,竟发现此人乃是王离手下的小将,视线越至他的身后,不紧不慢跟来的是谈阳舒。

“谢少师!”那人急急奔到狱门前,只如跑了许久的路,甫一开口,便是凝着大团的雾,“我奉王将军之命前来,来此是告知圣人与外尚书之状。”

“圣人与外尚书应下三使君之意,两人独出城,面万军。”

那道颀长的身影怔在原地,似檐角下将结的冰淩,动不了半分。

须臾,谢愈的面色倏尔霜白,眼眸一缩,他像是缓缓意识到什麽,不受控地朝前抓住狱门,颤声诘问:“城外可有暗中护着她二人的兵马?”

“王将军领北衙六军在外,余下南衙十六卫守着长安其余城门。”

谢愈心中稍安,可握着狱柱的指节又愈发收紧。

二人既是应下独身,王离必然藏于暗处。可刀光剑影不眨眼,若出半点差池……

他根本不敢想。

谢愈蓦地擡目,望向才立住步子的谈阳舒,那双乱得不成章法的眸收好一切情绪,正色言:“谈正卿,可能放谢某出去?”

谈阳舒撩起眼皮子,淡淡盯着他。

火急火燎赶来传话的小将也扭过头,将军之令本就是想让谢愈登城楼,倘若谈正卿不答应,他便将怀中的令牌递出去。

岂料谈阳舒冷清清开口:“谢少师可知,这一步踏出去,意味着什麽?”

“我只知道,圣人与她,在以肉身护着长安城,谢某无脸面安心呆在此处,同样,谈正卿无资格问某这句话。”

甬道间的烈风生寒,两人视线对峙,只如更添料峭。

谈阳舒扬起寡淡的笑,擡步朝前,打开了狱门的锁链。

谢愈面色微怔,随即回神,阔步出去。

“多谢。”

谈阳舒回头,只见擦身而过的谢愈,早已行出大段距离以外。

谢愈几乎是横沖直撞地奔向春明门,任凭呼啸而过的寒风割脸,任凭碎雪沾湿鬓发,他那一颗心几乎悬在了城外。

过正楼、瓮城,一路越无数人愕然打量,他过城头马道,奔着城门而去。

守城门的兵卫大骇,摸不清状况,忙四处呼喊着人举刀拦住。

“开门,我要出城。”

“谢少师,此城门若无令不可随意开啓!”

马上之人面色冷寒如雪,斥道:“开门!”

后头好容易赶来的小将见着此景,大气也不敢喘,一路跑到前处劝住谢愈,“谢少师!王将军叫小人来,是想叫谢少师在城门口望着,可不是……可不是去相救的意思啊!您这一出去,小人脑袋没出城都要掉了!”

谢愈扯住马绳,不退半步,竟是欲横沖过去。

闸楼上的相公们听见动静,垂头朝下望,也是一怔。

“谢愈怎麽自大理寺狱放出来了?”

“这瞧着,怎麽像是要出城?”

“经斩首台一事,他当真愈发不要命了。”

李委撑着城墙,垂眸默了一会儿,忽而嘱咐身边人下去。

城门前的小将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谢少师!外头是有什麽勾着您的魂吗?何苦非要出城门丢小命!”

“吾妻在外,当与之同,实难茍命。”

语气淡得像掺了山尖雪,却又坚定地好似能顷刻张臂自城头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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