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361)

作者:山负雪


他的心思还落在昨夜见杨士与程美中回来时。

依着房山越所出主意,将所谓的罪臣送到唐王朝跟前好好羞辱一番,只要人死了,破城便不缺理由。

只是他出乎意料,此二人竟会被李竹与李委活着放回来,倒是窝囊。

不过那双讽笑的唇又压了下,却又思忖起程美中回来时的话。

“章将军,那李知当着朝官的面言,斩杀李由林是送给房山越的赠礼。这话乍一听只觉怪异,可深思便不由得品出些深秘。”

章应通扣下那柄长刀,端起案上的热茶自倒了一壶,眼放空眯着前处。

李由林是为了谁,衆使君心知肚明,长安城近处的几位使君明里暗里都作了他的假子,若说他一介去势的中官妄图推翻王朝自立为帝,倒也有这个兵力财力与手段,不过,名声谁人不想惜,拿捏一个幼子自然比拿捏一个使君容易。

章应通搁下茶盏,捏在指节撚了撚。

可房山越怎麽会同李由林扯上关系?

那所谓外尚书的话,其间之意分明是暗示此二人关系不一般。

幕僚盯着他沉静如渊的眸,知晓他还是起了疑心,便拱着手言:“房山越不同旁人,将军还是要有所防,不若借今日局试探,这头仗叫房山越先去举兵。”

章应通回过神,朝案前立着的幕僚弯唇,恍然松了些神情,“砚郎君心思缜密。”

周砚垂手,只笑不言。

风雪一阵阵撞帐,外头忽而响起一声唤:“章将军?”

章应通扭头,听出是房山越的声音,“进。”

帐帘被撩起来,灌入一阵寒风,碎雪不要命地往里填,摧得座前那双打量的目光,也作寒几分。

房山越微微一顿,很快藏好情绪。

“天已亮趁着大雪,章将军还不动身一举拿下?”房山越朝他说道。

章应通未答话,就一双眼不落寸的盯着他。

倒叫房山越心下不由得一沉。

随即,便听他慢悠悠道:“今日大雪,寒风迷眼,长安城借着蒙蒙雾只怕难攻,只是不知房弟可愿代为兄前去探上一探?若有个什麽风吹草动,老兄我定即刻举兵支援。”

房山越面色一僵,从前与他在各自领地便交战不少次,自然也不是可忍的性子,“章兄,长安城若破,迎为帝的,可是你啊。若叫小弟前去,只怕十万之兵乃至万方百姓,不会依啊。”

章应通一笑,拍膝起身,又寻了一瓷盏倒茶,“可攻城一事,乃是房弟前来折膝提议,‘彼可取而代之’之话也是房弟所言,老兄我那时才叫受宠若惊吶。楚怀王之约,莫非房弟亦想效仿?”

那杯将斟满的茶顺着试探的笑言,递于房山越身前。

浅薄却又显形的白雾浮在冷气里,又悄然消散。

“若我昨日所赌不错,如今章应通与房山越该是各自生了分嫌隙。”

城墙上李知远望东处,轻声开口:“使君久盘踞河东一带,依王离所言,两人战火不少,都是有野心的人,一分犹疑都能点火燎原。”

清河闻言点头,却又微微凝眉,“依昨日三娘分析,若两人生疑,章应通只有两道法子——要麽支开房山越兵力,让其转去长安城其余城门,要麽便是让房山越先替自己探路,断绝前后夹击之局。”她转过目,不由得扯紧大氅,“可若,房山越一条不应,又该如何?”

毕竟如王离所述,他是因着房山越与章应通多次交界动兵,才无奈想先留长安,彼时她还为贵主,都知晓成德节度使与平卢淄青节度使不对付。

“不,房山越一定会应下。”

清河微怔。

李知扭回头,慢慢解释道:“这样两个人,能放下成见一齐举兵便已是怪事,无非相互暗中撕咬着。而房山越是李由林的人,如今李由林亡,他怎会乐见章应通夺城称帝,再者他还要思忖自己日后的行路,他得为自己谋生路。”

清河眉目微松,有些了然开口,“而我与三娘,便可去为他送条生路。”

李知未答这话,如她未散的眉头一般拧着。

远方的接地处冒起不少烽火,乌泱泱的大军正缓缓行来,那非朝堂间的唇枪舌战。

而是真正的,凭肉躯为谋,以身试险啊。

“放吊桥。”

清河眺望被火光与暗骑所慢慢蚕食着的皎白天际,平静开口。

闸楼的兵卫得了令,忙跑去拉下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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