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350)

作者:山负雪

李知眸子骤然一缩,朝前迈了一步,可脚软得厉害,几乎站不住,险些栽倒在地,还是李容安眼疾手快扶住她。

李知顾不得些许体面,只觉那种沖脑的窒息感又涌上来,逼得她扭头大喊:“陛下!等等!”

那刀挥着弧度,划破冷凝气息,与此同时,所离不远的李由林忽而高呼:“且慢——”

李知猛得朝他望过去。

刽子手一愣,刀只离后颈半寸,又因着猛得叫停未掌住力,倒叫谢愈颈后划出一道豔红的血痕。

谢愈自打被送上断头台,便是一副无谓生死的沉静之色。此刻颈后传来的一丝痛意,才叫他倏然垂下头,被风吹乱的额发间凝着一滴冷汗,顺着苍白面颊滴落在地。

因着李由林这一声叫停,一时视线皆朝他望去。

李委悄然松了口气,清河却转目淡声问道:“李总管,这是何意?”

“禀圣人,老奴觉着斩首谢愈于鸿鹄,于东市狗脊岭不合旧制。”李由林踏着步子出来,继而行至二圣面前,恭敬一揖。

“谋反乃是十恶之首,此等大罪,历来皆是斩首子城独柳树,一则是为警醒百官,二则彰显其极深的罪孽。如今草草定在东市狗脊岭只怕叫上苍以为,二圣未重视其罪行。”

清河听了这话,笑了下移目望向斩刑台中二人,“李总管想怎麽重视?”

“老奴昨儿个去司天台,得知我朝天象灾祸不少,显应在地既有七八月蜀中大旱,又有冬时霜冻颗粒无收,更何谈各地军乱暴起,三使君谋反直逼长安。因此,此等斩首之事,合该顺天象而为,与旧例一样,斩首独柳树才叫天罪消散。”

这话清晰落在二圣、李知、以及诸位立在后头的朝官与百姓耳中,不一会儿整个斩首台外便已传遍,咕哝声不止。

显然反捆在木桩上的于鸿鹄也听见了,他那双眸中怔了一瞬儿,随即眼尾的那抹红豔如残阳,挣扎与撞击声闷响,几乎当真想沖破桎梏,奔到二圣跟前,述一述李由林的恶行。

一位极躁,一位极静。

这番凸显之下,万民对斩首台上的议论声更是不停,监斩官与刽子手一时无措,只得朝二圣处打量。

清河收回目,又落至李由林身间,“如今折回子城未免太过耽搁时辰,此地集百官与百姓与一处,又离春明门颇近,正好可枭首悬挂城墙之外。”

李由林又是扬声言:“陛下!旧制不可废,天佑我大唐,也可降罪我大唐,如今若不献上敬畏之心,只怕有难!”

此言将落,四周的嘈杂声恍然大了些。

掌权者望百姓,敬天地,又要敬鬼神,此为难逃的谶言。

清河的眼蓦然黯沉。

“李总管何时竟对天道命理,如此看重了?”

不待跟前人答,李知却忽而朝前一步出声,“陛下,妾见斩首台上,罪人于鸿鹄似乎有话要言。”

她虽厌恶李由林,如今却想借此等空隙,为谢愈留得一口喘息。更何况,李由林想改刑场绝非兴起,或许筱雨在赌的事,到了独柳树下,当真能显现,不过此刻,她瞧见了那个在刑场之中,分外用力挣扎的于鸿鹄。

或许,他的口中,能掠过独柳树一行。

李由林因此话转眸,与那双眼猝然对视。

那不是悲,是愤。

他心间陡生了些不安,正欲开口,只见李竹早已招手,示意内侍动身。

“既是如此,便瞧瞧临死前,他二人还有什麽,要当着百官百姓言。”

监斩官得了旨意,忙上前拨了布条。

这一松手,也不知于鸿鹄是何来的气力,忽而挺直身朝着圣人高呼——

“禀二圣!奴婢于鸿鹄有冤!朱楼一案奴婢与谢少师皆是受李由林示意,替他抵命,请二圣明察!”

烈风卷着尘粒子呼啸而来,万人刑场忽而陷入沉静,李由林那双目猝然一缩,立在清河身后的季昭亦是愕然擡目。

寒风一寸寸扬掀衣衫与绒氅。

无人望见任发丝垂浮,低头望地的谢愈,缓缓扯起的笑,以及越长风与靠坐在椅的清河,所相视扯笑的王离。

清河起身,朝着斩首台上行。

李知随即回神跟在身后,一步一步向前迈去。

而那跪立在斩首台间的谢愈,似有所感地擡目,那双眸间映照着一人,渐渐添了分色彩。倏忽间,他的视线被一物所夺去。

谢愈自下微移,眸子怔顿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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