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244)

作者:山负雪


李知却捕捉到扶回话里的字眼,转过头打量谢愈,“谢五郎这旅舍,招待过不少女娘?”

三娘语调上扬,谢愈却听得嘴角含笑,“他口中挑唆的,正是阿九撞见我在冷水浴桶的那日。”

闻言,便见李知倏然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只擡手低头品茶,低低轻斥:“孟浪之言。”

扶回站在他二人跟前抽了抽嘴角,只问道:“屋外那女娘,五郎是见还是不见?”

谢愈转过眼去望李知,便见阿九起身飞快钻入内里,再没了动静。

他无奈一笑,才扭头朝扶回吩咐,“好了,去把人请进来吧。”

扶回霍然一开门,朝左迈步出去,赔笑着擡手,“女娘请进。”

白纱迎风,下一刻便已经带着婢女入内。

见着眼前正立身望过来的郎君,她叉手行礼恭敬道:“叨扰谢给事,今日贸然前来,实乃有事相求。”

扶回见状,忙将门合上。

谢愈盯着两顶帷帽倒也未说什麽,只擡手朝旁示意,“女娘先坐。”

他擡手将瓷盏取出,一边斟水,一边耐着心性问:“女娘要求什麽?”

“妾想,求个真相。”

女娘的话坚定且有力,谢愈手一顿擡眸望她,那层似透又朦胧的白纱就这般迎着他打量的视线而取下来。

他对上的,是一双没有太多情绪的目。

而这人,他也见过。

谢愈心中微惊,只见女娘搁下帷帽开口,“那日鲁郡公的桂园宴,我同谢郎君有过一面之缘。”

“妾姓张,名诗柳。”

“张修,是你哥哥?”谢愈在脑中,只依稀搜刮出这条记忆来,“张娘子想为你哥哥求个真相?”

他的哥哥忽而在饶州丧命,这事谢愈也只是略有耳闻。

只见案前的张诗柳笑一声,似嘲弄,“我并不是为他。”

谢愈一怔。

“我给郎君讲个故事吧。”

“一位心怀黎民的郎君,却因为旁人的急功近利,惨死大雪中,可笑的是,向来书写历史真言的史馆,存放有关往事记载,也只有一句天妒英才!”越说道后处,张诗柳那双悲目越发染上些恨意,她指尖狠狠陷进肉中,才不至于让自己太过失控。

“六年,害他之人稳坐高位,躲在死人身后,文字所写的矫言都快将他们自己骗过去了!”

她迎上谢愈怔然的眼眸,一字一句恨然道:“妾要为,诚太子殿下,求个真相。”

谢愈手中那杯斟好的水一时竟被此言,所被惊愕地递不出去。

六年,史馆,诚太子殿下。

每一个,都是丢中水中能激起千层浪花的字眼。

“张娘子,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麽?”谢愈盯着她,到底是仍不相信般地追问了一句。

张家的这位娘子,可是和诚太子殿下没有什麽瓜葛。

怎麽会忽然找上他,求个故去之人的真相。

“妾当然知道。”张诗柳手扣住案沿,这声不轻不重地响动也未能收束住她压不下的情绪,“谢给事不若猜猜,都有谁,快在这六年的假话中骗过自己。”

谢愈脑中忽而想起的,是李知的话。

阿九曾说河间王以故太子之死为筹码,拿捏圣人。

而故太子的筹码,正是文征使君。

见谢愈的面上表情仍是考量之色,且似乎仍是半信半疑之样,张诗柳便低低一笑。

“妾敢言,只怕谢给事,不敢听。”

而无风内室,李知独立在那儿,却觉得心中有风呼啸而过,快要折断劲草。

史馆……

她记得自己曾以故太子之事问过刘欲。

史馆里头所记载的各处传报,会有纰漏吗?

李知只记得,那时的刘相,脸色并不好。

她死死扣住高案的一角,只觉身也在发颤,正如张诗柳所说,她才是那个不敢听之人。

隔着一扇门一卷帘,女娘的话稳稳地落入李知耳中,顿时如火星子般炸裂开,烧得脑中嗡然。

“三镇使君文征,礼部尚书刘欲,可是亲历亲谋之人。”

谢愈手中的杯盏,因这话差点飞斜洒出,搁盏声顿然,他才稳住心神开口:“张娘子,我得知晓证据才能帮你,若无证据,这话说出来恐扰人心。”

“我来此,原是抱着谢给事一定会应下的心。”张诗柳擡目,“可现下,观郎君反应,我却有些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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