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168)

作者:山负雪


小吏面上神情仍是未变,立在那儿不动如山,“谢给事,于拾遗,不是下官为难,只是这司录处的规矩便是如此,您二人若想进去,得去请一封王少尹的手书来。”

于参擡手自衣袍中掏出一个玉牌,他扬声不欲与他废话——

“长安专员,奉圣人之名彻查盐税一案,这牌子,可有入不入的资格。”

谢愈蓦然一顿,盯着那枚被于参悬举于空的玉牌。

下一刻,只见小吏的态度倏尔缓和下来,他弯身作揖,“失敬,谢给事于拾遗,请入。”

这司录处紧闭的房门,因为一块玉牌,而向他们敞开。

谢愈微不豫,迈步入内。

长安城外派的办事官员,分为有玉牌和无玉牌,只这玉牌一亮,便代表着圣人对此案的重视程度。司录处并不是难进的地,可于参却在此刻亮了牌子。

他脑中蓦然又浮现出离长安前,于参的那句话来——

我尚欠右相一个人情,得还清了。

这几日的相处,倒叫谢愈忘了,于参是薛海派来收拾尾巴的人。

谢愈不知道东都盐税藏着何事,薛海同于参也不知。

但于参所要达到的目的,并不忌讳这玉牌的用处,可谢愈却不同。

第076章 怪道景(一)

司录处的书架上蒙着一层细灰, 掌灯的罩子也生了一层糊糊的油腻子。

谢愈四处扫了眼,这司录处怕是太久无人踏入了,就连库房内用来驱虫防潮的芸香草也并不新鲜。

小吏随手扯了块布,将案台擦拭干净。

“历年的盐税当真记录在此麽?”

谢愈转过身问了句。

小吏停下手中动作, 攥着布条解释, “皆在此, 司录处一般半年才有人来这一回, 所有瞧着就冷清些。”

于参径直踏入书架间,盯着轶袋下的木条,逐一翻找起来,谢愈也转而行去另一边。

盐税岁收

于参指节一顿, 将那木条连着的轶袋抽出, 转而搁置在案上。

“找到了。”

从大豫十一自后四年的盐税收入皆在此,而当中并无大豫十六。

“如今离新岁只差几日,今年的盐税岁收何时送来?”谢愈擡起头。

“约莫年末几天吧,具体是十二月末还是一月初, 下官也是说不出準确日子。”

听着小吏这番含糊不清的话, 他也不寄希望在这人口中,只弯指将那案上的卷轴铺开。

沾附于上的尘埃散开, 漂浮空中, 钻入鼻息引得三人一阵咳嗽。

雨天阴沉,窗框上蒙着厚厚的挡风帘, 屋中昏暗,谢愈索性将那灯罩子掀了, 离那卷轴近了些。

前一年的盐税, 入账一百万贯。

再往前瞧,是八十万贯。

一路望到大豫十一, 除了大豫十一较低,大豫十二拔了一个高度,余下皆是十分平稳的数字。

谢愈垂眸,指尖贴于轶袋下的木条,用力摩挲其上刻着的四字。

也就是说,自薛相盐税新政发行,这东都盐税收入便一直是升势而后慢慢趋于平缓。

这数字不多不少,私盐又是怎麽兴起?

卷上末尾,记录着河南府盐税收入来源,谢愈一一扫过,皆是各县商人,都在盐行坊挂了贩盐的牌子。

官府每年收取百分之四十的盐税,商贩赚得实则更多,只是到手要砍掉一小半。

于参将每一年的卷轴皆翻开,对比着历年所定盐价。大豫十一年是每斗三百一十一文,而前年则是跌至每斗一百二十文。

怎麽看,都瞧不出错来。

“盐价并不高,百姓都买得起,又怎麽会说私盐大兴。”

那封折子可是言,河南府私盐泛滥,百姓苦不堪言。

那立在一旁的小吏听这话,忙道:“我们对私盐可是不容忍,天天在坊间搜着贩私盐的人,只是后来他们势力渐大,已成了盐枭,官衙派兵剿了好些次,过些日子便又是卷土重来。”

于参抓住字眼,擡头朝他望去,“盐枭?他们盐从何来?”

“他们路途通达,在各州跑得勤,且闻风而动,不然官衙也不会缴了几次都抓不住幕后之人。”

谢愈擡指在纸上微撚,而后合上卷轴,“盐价若是不高,为何会私盐大兴,盐枭猖獗。”

他冷笑着将手中卷轴丢掷案上,猛然激起的灰尘在空中低扬。

“司录处的卷轴莫不是拿出来哄我们的吧。”

小吏后脊起了层冷汗,他面上仍是强撑着镇定,高声言:“谢给事这话可是给我们司录处惹来无妄之灾,经年尚久的卷轴我们如何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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