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的一声。

沈知鸢反应过来时，额头已经有什麽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

眼泪“啪”地就被打出来。她四肢发软，差点儿就当场跪下，又强撑着站直。再不敢耽搁，沈知鸢跑去他身侧。

“坐。”镇南王指着身侧的椅子。

“你娘亲以前是我养大的细作。”他悠悠开口，目光紧盯着她。

默然片刻。

沈知鸢小心翼翼的：“哦。”

刘元奇：“……”

很平静，没有慌乱和无措。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沈知鸢其实也不懂他为什麽这样新奇地看她。

细作就细作啊，难道不是她娘亲了？

她们相处的时光、她娘亲对她的好、她娘亲被人活生生打死，什麽都不会变。

她忍着别扭，乖巧低头，由着刘元奇那令人不适的目光一点点从她身上移过。

刘元奇一改之前的态度温和说：“这些年我一直有在关注你。只是国师说，你命数不好，时候未到就接触会有损国运，这些年我才没再管过你。”

“让你吃了这麽多苦，抱歉啊。”

沈知鸢想了想，更谨慎的：

“哦。”

这态度让刘元奇一时有些说不下去。

他眸中兴趣更盎然，笑说：“你就没有怀疑过，大齐天子为什麽一直不相信你是他的血脉吗？因为你娘亲，入宫时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上回在北疏勒见面，孤不是提起过一个叛徒吗？那是你娘亲。孤当年很宠你娘亲，你娘亲却不是个安分的。她早知道孤很期待你的降生，想凭此当孤的王妃。被孤拒绝了，就带着你，带着孤的那张舆图叛逃入大齐。”

“你以为孤亲自去找你，只是为了你娘给你的东西？孤是想把你带回来，好好照顾你。前日国师说，时候已到，孤是时候把你接回来了。”

舆图？

沈知鸢只敏锐捕捉到这两个字，却还是低着头，轻轻说：“嗯。”

他说的那些话，她一个也不会信。

沈知鸢可还记得以前被他揍的那一顿，还有出嫁那日，他派了人来杀她。

再说，就算是真的，难道他还能複活她娘亲？或者来弥补她从前没有、现在也不需要的父爱了？

刘元奇却在这时问她：“你就没想过你娘亲为何会死吗？为何会被齐皇后视为眼中钉吗？”

心头蓦地一痛。

她突然仓皇擡头去看他。

刘元奇一字一顿的，怀揣恶意笑着说：“都是因为你啊，因为你是我的子嗣。”

“齐皇后出身簪缨世家，世代忠良，怎麽可能容许孤的血脉、甚至可能是细作的孩子在宫里活着？无奈皇帝被你娘迷得神魂颠倒，不相信你娘是细作，也不许她对你动手。”

“只有你娘死了，她才有机会杀掉你。却又怕激怒孤，才不得不留你一命到现在。”

沈知鸢蓦地想起来有回宫宴，娘亲喝醉酒，抱着她又哭又笑说：“你为什麽要出生呢？要是你没有出生就好了。要是你没有出生就好了！”

说了一整个晚上。

耳边浮现国师厌恶的嗓音：“灾星，克父克母克一切亲近之人。”

齐后也说：“你以为你娘不恨你吗？”

沈知鸢突然有点儿喘不上气。

这点神情变化当然没逃过刘元奇的眼睛。

“但孤答应过你娘亲不会杀你，只要你把舆图乖乖交出来，南疏勒的荣华富贵都归你。”

他温和笑着，宽大的手掌从她头顶一下下抚过，拨弄着乌发末梢说：

“你是孤的血脉，孤怎麽会不爱你？只有孤会无条件地爱你了。你缺失的孤都会补偿你，只要你乖乖听话。”

沈知鸢其实挺喜欢这个动作的。

很亲昵——祁酩舟给她梳头发时反正总爱玩她的头发。

现在，镇南王每碰她一下，她胳膊就起片鸡皮疙瘩。

却只是咬牙，装作被打击到失神又因他这番话感动的模样，低头顺从地说好。

门突然咚咚咚响了几声。

正紧绷着，沈知鸢吓一大跳，浑身一抖，又不敢让他看出来，佯装无事地坐直。

应当是侍女的声音。在门口小心翼翼问：“王爷，您需要奉茶吗？”

刘元奇应一声。

她就端着茶进来了。两杯，正好一人一杯。

刘元奇看了眼随意说：“不懂规矩的东西。惊扰贵客，拖下去。”

话音刚落，就有黑衣人无声息出现压住她。

“王、王爷？”

侍女惊恐看他，不明白自己哪做得不对。

沈知鸢猛然反应过来什麽。

“不是的，不是她的问题。”她当真吓坏了，憋着哭腔慌乱开口说，“是我自己胆子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