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北疏勒的生长气候根本不适合白鸦竹。不管入药, 还是做毒，比它更物美价廉的比比皆是。

她之前还困惑过为什麽会是白鸦竹。

原因在这儿呢。

白鸦竹中毒会同时出疹和高热，而熏香里，掺了退热消疹的药。

她突然跪伏在地，擡头时望向刚才替她出声的那位长老说：

“关于单于之事，民女另有一事要报。”

不是熏香的问题。

或者说不止是熏香、马奶酒的问题。

是那条鱼。

中了白鸦竹的鱼。

北疏勒的狩猎单于是要参加的, 他的亲卫兵也会参加的。

连杜拉格都会不察中了毒。

单于呢？单于手底下那麽多人, 总有人可能会碰到那条鱼。

可白鸦竹在大齐太常见了，解毒防治的药物也已经发放好几天，再加上单于吃鱼羹的事是她见完仵作后听旁人提起的。

沈知鸢一开始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

“听闻单于酷爱鱼羹，每日晚膳必用一道。亡故前, 他也照例用了鱼羹。”她仍伏在地上，一字一顿道。

那长老原先还以为她能说点什麽，闻言, 失望道：“你要说那条鱼是狩猎捕来的, 单于是毒发身亡的？鱼羹验过了，也喂狗吃过，好无异常。”

“不。”姑娘家却摇摇头, 一字一顿道, “那条鱼含毒量太少，烹煮过, 正常饮食不成问题。”

“可鱼里的毒叫白鸦竹。可以入药，却不能与酒同时服用。否则依照那条鱼大小的含毒量，两个时辰左右将四肢痉挛猝死。”

呼衍乌泽面色立刻难看起来。

他不动声色往旁边瞥了眼，下属立刻闭了下眼示意明白。

沈知鸢仍在解释着：“但毒发速度，同酒的烈性有关。马奶酒太烈，壶耆单于才会在饮完后顷刻暴毙。白鸦竹中毒会出疹和高热，可那一味助眠的熏香里，正好有退热消疹的药材。”

单于长时用这香。

鱼里能有的白鸦竹毕竟是微量。

姑娘家这才擡起头，一双乌瞳亮得出奇，看向那长老一字一顿道：

“两厢沖突，又两厢相抵，壶耆单于才会看起来像是喝醉酒了、在石头上撞死的。”

杜拉格在旁听着。

突然瞳孔剧缩，跟着跪伏在地说：

“我确实曾觉着单于左右臂的印记奇怪，如此解释倒是行得通。恳请——”

话音未落。

右贤王身侧一人突然抽刀，正是和呼衍乌泽对视过的那人。

他足尖点地，刀如疾电，二话不说地腾身而起，直奔她面门而来。

身侧被带起阵疾风。

沈知鸢仓皇擡头，头未完全扭过去便听见当的一声。

刀尖被什麽东西打中，势头一歪，那人被牵连着重重跌落在地。

那是枚银币。

落在地面时和那把短刀碰撞，发出第二声的脆响。

他立刻要去摸那把刀。

指尖仅差一寸，手腕被玄黑绣狼纹的马靴踩住，狠狠一碾。

霎时，男人的惨叫和骨骼碎裂声响成一片。

“希望下次，”

沈知鸢被少年揽在怀中，两只耳朵被捂着，感受到他胸膛强稳有力的跳动。

他的声音只隐隐约约传来，懒散，却满是森然的寒意，

“这儿的侍卫能和大半夜扰人睡眠时的侍卫一样森严。”

他们刚才被带来时，沈知鸢连指尖微动，都会惹得他们万分警惕。

沈知鸢很快从发懵的状况中回神，反应过来那人是呼衍乌泽的人，平日总对他瞻前马后的。

她没忍住难以置信看向呼衍乌泽，又飞速低头，遮掩神情，眸中震惊半晌都未褪去。

怎麽能、怎麽能有人蠢成这样？

是想要她死无对证吧？

但这事本来怀疑，也怀疑不到右贤王头上啊。尤其他不久前刚哭得痛心疾首，就算是作戏，也已经给自己搏了个好名声。

这下好。

这下是不怀疑谁都得怀疑他了。

环顾四周，果然有不少右贤王麾下的长老朝臣面色跟生吞苍蝇似的难看。

杜拉格怒不可遏：“单于尸骨未寒，便有人做出如此无法无天之举！我恳请诸位长老彻查此事，以慰单于在天之灵。”

咚咚咚连磕几个头。

短短一日里，单于验尸验过三次。

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仵作怕丢饭碗。

长老觉得规矩受怠慢。

右贤王……

“你们就不能让舅舅安心走吗？”呼衍乌泽又是涕泗横流。

沈知鸢看着，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最开始她还在担心呼衍乌泽使袢子。

可眼下，足以说明两件事。

第一，呼衍乌泽同此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