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他先回过神，隔着段距离，面无表情、又似乎轻轻埋怨着，向她做口型说：

“明明说不来的。”

瞥了眼她身侧的乌兰朵，少年更啧一声。

他看着她慢条斯理说：“不準走。”

“好哦。”沈知鸢点头应。

她本来也没想走啊。

“那位是林辰逸大人，”乌兰朵在旁边向她解释，“他父亲和先单于的王夫关系好，连带着他两关系都比别人都要亲。”

“左日逐王一向是和部族里的大齐人关系更好。北疏勒人嘛，”乌兰朵顿了顿，才叹口气说，“反正和他玩不到一处去了。”

望眼远处被风吹动的白狼旗，她突然想起点事问：“大人您有给左日逐王发带吗？”

沈知鸢摇摇头，不明所以：“为什麽要给？”

“这是北疏勒的习俗。”

乌兰朵就猜到会这样，解释道：“在北疏勒，行军出征或狩猎的时候，送发带让他们带着出发，不论男女，据说都能保佑他们满载而过——不过，主要是表达心意吧。”

一般都是赠给心上人的。

乌兰朵忘补充这句了。

“原来如此。”

沈知鸢点点头，没弄懂她为什麽要送，还是附和说：“我下次记住了。”

“也没关系，这些规矩风俗之类的，左日逐王向来不在意。”乌兰朵觑着她的神情宽慰，扒着她还说了好些北疏勒的风俗。

“不过说实在的，我之前还以为您和他闹掰了。”

想起方才少年少女那剎那的互动，乌兰朵实在没忍住，擡手戳戳她旁边的梨涡说：

“您长得好，性格好，懂得还多，他爱您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样的话司英说过类似的了。

沈知鸢习惯地摇摇头说：“不是——”

话音未落。

剎那疾风骤起。

沈知鸢束发的发带被俶尔抽离。

俶尔回头，满头青丝散落，被风扯得摇曳不休，糊了他满脸。

“没收了，回来还你。”

少年张扬的嗓音在极近处响起。

突突地马蹄声由远及近，叮当叮当，铃铛响个不停。

更猛烈的风。

夹着他身上惯有的香味，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远山如黛，缠绕的薄云被风疏忽吹散。烈日和晴空之下，一片的翠绿彻底展露从山顶铺展开直到她面前。

沈知鸢擡起手，摁住随风飞扬的乌发，在逐渐清晰的视线里看清少年明朗骄傲的身影。

他策马从她的面前飞驰而过。

指尖勾住那抹银白，一马当先。

薄唇很快刁咬上发带，少年松开缰绳，动作极利落地将她的发带缠在手腕上，收个漂亮的结。

转瞬如闪电般驰过草原，他拈弓搭箭，遥遥向着青山射出淩厉的破空一箭。

带起阵草原恣意的烈风。

沈知鸢怔怔看着。

连周围的喧闹都听不见了。

到这时，她才恍惚地发现。

她对他的喜欢，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心里的那点奇怪茫然的情绪却并未散去。

喜欢往上……喜欢往上是什麽呢？

爱。

是爱。

那麽好的东西再往上怎麽就变质成了最糟糕的东西？

沈知鸢仓皇抓紧袖口，视线里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和衣袂飞扬的少年都已经不见了身影。

犹豫好久。

真的犹豫好久。

她扭过头，看向乌兰朵轻轻问：“你知道祁……左日逐王讨厌什麽吗？”

每回提起要离开北疏勒，祁酩舟连开玩笑的同意都没有过。

干脆就让他把她赶走算了。

讨厌也比爱要好。

回想起这段时间和他相处的事情，沈知鸢稍许有点儿难过，却很快摇摇脑袋，将这点难过尽数压下。

乌兰朵以为她是怕犯了祁酩舟的禁忌，绞尽脑汁说：

“我想想啊……他最厌烦别人当面提起爹娘，其他的，可能没有？”

“他总独来独往的，连侍从也没一个，我的确不太了解。”乌兰朵歉然说。

默然片刻。

“喔对，”她突然一拍掌，想起件什麽事道，“他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

“我记得前些年，邻国有个国色天香的美人投怀送抱，使了不少手段，结果直接被他当衆丢了出去。那美人丢尽面子，灰溜溜回去了。”

回去。

沈知鸢眼睛一亮。

却又在怀疑这事可行吗？

祁酩舟抱她的次数好像一点儿也不少，她抱他也是……

她和乌兰朵在附近绕了几圈。

都去狩猎了，没多少人留在这。

乌兰朵留守，有事要干，走的时候沈知鸢本来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