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玉适时别过眼, 倒是扶着苍玉的乌檀亲眼目睹，见青女始终不松口, 朱砂也一股脑磕头，欲言又止道：“前……”

话还没说完, 却被苍玉的咳嗽声打断。

乌檀只好暂且收声，等苍玉咳嗽声停下的时候，她才接着道：“前辈……”

“咳咳咳。”

一而再再而三, 便是乌檀也觉得不对劲, 深深看了眼苍玉后，再度大声道：“前辈,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朱砂已经知错了, 还请前辈宽宏大量。”

青女没有看她，神色平静的受礼, 直到朱砂磕到腰带松开，险些就要春光乍洩时，她才指尖微动，将支起上身的朱砂定住。

阿鹖见状，气鼓鼓的飞身落地，化成人形叉腰瞪向乌檀，“她知错是她的事，原不原谅是主人的事，与你何干？”

“你心疼你师妹，我还心疼我主人呢。”

“你师妹才磕了几个头，抵得上她当初做的那些坏事儿吗？”

“凭什麽她厌恶妖，就能将怒气发洩在主人身上，明嘲暗讽偷射暗箭也就罢了，甚至故意骗走主人，将她从空中推落深山，我主人没死是她命硬，可不是你师妹开脱的理由。”

乌檀：“……”

她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阿鹖像打了胜仗般昂首，扭头对着咬牙跪地的朱砂道：“口口声声讨厌妖的你，如今却愿意为了妖认错，九爻弟子和一只狐妖……有趣，比姻缘树上的故事还有趣。”

朱砂听得耳根泛红，又想到她确实怀有私心，心底便生出几分羞愧。

青女一步步走向朱砂，半俯下身子平视时，琉璃青瞳直入朱砂眼底，剎那间，朱砂便怔愣在原地，眼神也没了光彩。t

她人还在这里，但心神已经被青瞳带回故乡。

遥山半隐，斜阳映水。

朱砂恍然如梦的站在原地，但见几个半大孩子追逐跑远，不顾身后捏着竹条老人的叫骂，一切都是那麽鲜活。

望着孩子们的背影，朱砂忍不住湿了眼眶，这是她梦寐以求也回不去的家乡，她甚至还记得，跑在最后的孩子是她邻家弟弟，寻常在山中摘到野果子，还会笑着塞她手心里。

青女握住朱砂手腕，轻飘飘的擡脚迈出。

眼前场景瞬间变幻，枯树洞里爬出的半大孩子们，正要相携着回家去，谁知领头的孩子看见树后的小狗，顿时眼睛一亮。

“瞧着眼生，也没听说谁家有新下的狗崽，肯定是个小野狗。”

“快，想办法捉住喽，咱们待会儿吃狗肉。”

“……”

朱砂神色微僵，匆忙伸手阻止，“不要去，不要去，那不是狗崽，是狼崽子呀！”

可半大孩子们置若罔闻，反而一窝蜂围拢上前，他们这些靠山吃饭的孩子，祖辈都是猎户，玩起弹弓来更是如鱼得水。

于是原本慌乱逃窜的小狼崽，就这样被石子打晕过去，等迷迷糊糊痛醒时，已经被孩子们割血扒皮，只留下一声微弱的‘呜咽’。

朱砂对上小狼崽半睁的眼睛，隐隐察觉到什麽，又急又气的呵斥道：“住手，你们都住手！”

可孩子们兴沖沖燃起火堆，又将陶罐接好水，将扒皮后的小野狗囫囵扔进去煮。

朱砂徒劳的收回手，绝望的闭上了眼。

可很快，耳畔响起一声狼嚎。

悲戚的狼嚎声将朱砂吞没，等她再睁开眼时，就见明灭不定的火堆旁，是掀翻的陶罐，和洒落一地的肉汤。

地上散乱的骨头，任凭母狼堆聚，也拼不出完整的小狼崽。

母狼恨恨的龇牙咧嘴，终是咆哮着扑向可恶的人类崽子，开始了另一场血腥屠杀。

“阿泰，”朱砂吸了吸鼻子，走到断气死去的邻家弟弟身旁，泣不成声的喊着那孩子名字，“阿泰你醒醒，我是苗苗姐姐，阿泰，不，不……”

青女望着痛心疾首的朱砂道：“母狼失去了小狼崽，村民失去了六个小孩子，双方都痛不欲生，却又恨意难消，于是複仇开始了。”

泪眼朦胧里，周遭光景纷繁变幻，朱砂扭头看向左边，村民们愤慨着放火烧山，黑烟滚滚里，母狼含泪叼着仅存的小狼崽，一步步往更深的山中跑去。

朱砂又看向右边，母狼拼着伤痕累累，也要血洗村子。

年幼的她正被父母抱进厨房，连喜欢的小猫都顾不及找，只能孤零零的躲进水瓮里，等母狼恶狠狠沖进家门时，父母拿着镰刀锄头迎上去，最终还是被母狼活活咬死。

母狼龇着血牙，步步逼近厨房。

千钧一发之际，屋顶上飞出一道流光，银白色的小猫扑向母狼，在血气缠斗里，小猫被母狼甩飞到台阶上，母狼跃向台阶，準备撞破厨房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