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想到，倒霉了二十多年的他此番竟“幸运”如此，老天没有如他所愿收走他的性命，而只是颇有恶意地夺走他的记忆，直到“十日”的一半时限过去，他才终于记起那个恶毒的咒术。

他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不安原是这个。

琬贞担忧地下了床，他自刚才那突然怔愣后脸色就愈发难看，她何曾见过他这般神情？

她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喂，怎麽突然发呆？是想到什麽了吗？”

他回过神，对上她忧虑神色，登时躲闪般迅速垂下目光。

琬贞更不安了：“你到底怎麽了？”

他重看向她，温和笑笑，“没什麽。胃里舒服些了吗？”

琬贞狐疑，“你这可不像没什麽。”

他道：“我只是想尽快恢複记忆。”若真只剩五日时光，他不希望离开的时候什麽都不记得。

琬贞叹了口气：“这种事也不是想快点就能快点的吧？”她也想他快点记起来啊。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卷，翻到某页，递给她，“说起来我倒是找到一个兴许可行的法子。”

琬贞低头看着那上头的古怪文字，“我看不懂。这是你们鄯兰的文字吧？”

他于是道：“这上面记录的是一种催眠术，或许能帮我唤醒记忆。但这种术需要一张特殊的图作为媒介。那张图似乎被我自己拿走了，可惜我如今失忆，早已不记得此图下落，”他複又看向琬贞：“那我必然已将图交于最信任之人保管，那个人只会是你。”

琬贞惊诧地睁圆眼睛：“那不只是张地图而已吗？怎麽要麽说它能上通天下通地，沟通生死，要麽说能用来催眠？”

他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会有用呢？”

琬贞摸摸下巴，“也行，死马当活马医吧。图在我那儿，随我来。”



记忆（一）

琬贞领他回了公主府, 径直往书房方向去。

好在她早就让人把水缸里的花纹拓下来了，存放在书房里，否则此时她们恐怕还得在那笨重水缸上摸索呢。

宋衡殊跟在她身后, 看着她轻车熟路地从书架中层取下一本厚厚的书, 书页摊开, 那张拓着图的纸张赫然就夹在里头。

“诺, 就是这个。”琬贞将图纸展平, 盯着图上墨迹端详，“图上这些符号稀奇古怪，既不像地图，也不像文字, 不说它就是那张图, 我倒要以为就是顽童的信手涂鸦。”

其实这样的符号她也不是没见过, 行宫那只头骨香炉，渠县井边系着的铃铛上都有类似图案，粗犷简陋, 晦涩难懂。

她长眉微蹙, “若你还未失忆，那理解这图自然不再话下, 可现在这种情况, 你还看得懂吗？”

他垂眸盯着图纸，久久未言语。

琬贞奇怪地打量他, 出乎意料，他的目光有些凝滞, 宛若沉浸在幻象中, 她就在他一尺之隔的地方支着下巴看他，他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简直像没瞧见她这个人似的。

她直起身，担忧地戳戳他的脸：“你到底怎麽了？”

他如梦初醒般握住她的手指，迟疑片刻才道：“我方才，是不是看上去……”

“看上去跟睡着了一样，”琬贞答道，“只不过眼睛是睁开的。”

他了然颔首，指尖抚过图面，顿在中心一个圆圈上。

瞧他这模样，居然是对自己适才那古怪状态一点儿都不意外，琬贞好奇得抓心挠肝：“到底怎麽回事？”

他缓缓道，“我此前……可有同你说过，我第一次看到这张图时有何感觉？”

琬贞扬起眉梢，语气似嗔似怨：“你可知道你之前怎麽瞒我骗我的？若不是本公主慧眼如炬，恐怕现在还不知道你这家伙的庐山真面呢，身份都藏着掖着，其他的更别说了。”

“是麽？”他目光凝在图正中的圆环上，“那你呢，你看着这张图，有什麽特别反应吗？”

“特别感应？”琬贞不明就里，“这于我而言就是一张普通的图，至多是太丑了，觉得不好看，算不得特别吧？”

“原来如此。”他闭了闭眼睛，“看来只有看得懂符号的人才会陷入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琬贞低声惊呼：“半梦半醒？你感觉到了什麽？”

他怔愣片刻，才慢慢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很黑，很冷，但头顶又似乎有光亮。”

黑，冷？琬贞摸摸他的手，依旧暖暖的，“看来是你心里的感觉，”她看向那张图，“是它让你産生了某种幻觉吗？”

“对，”他指着图上符号道，“将这些符号分散来看，的确只是张地图，但……”他将那张地图举高，挪到最远，“从远处，从全局来看，就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