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牌子(122)

作者:草莓糖酸锌


琬贞不大高兴:“这麽久了,你才想起问我是谁?”

“我一见你便心生亲近,由此知你对我独一无二,因此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也无妨,”他端着盛满粥的碗重在榻边坐下,“但现下我的记忆有所松动,我对你的名字有印象……琬贞。”

琬贞借着他的手臂半坐起来,听他突然以名唤她,很不习惯地动了一下耳朵:“我可没许过你以名相称。”

此话不假,便是当初两人成亲,他们之间也是公主同她的驸马,说是夫妻,更还是有一层君臣关系在,他那样的“守礼之臣”,自然从不会逾矩地唤她名讳。

即便是他假扮了那麽多个身份,也不曾这样温柔郑重地念出她的名字,叫人莫名不自在。

她以前怎麽从没发现,这样唤她,比“公主”二字令人耳热得多。

她强硬道:“不準你这麽喊我。”

他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舀起一勺清粥,递到她唇边喂她。

琬贞抿了抿唇边温热的粥米,有些意外:“你煮的吗?”

他挑眉:“怎麽?嫌我手艺太差?我一个失忆之人,能记得如何生火已是难得了。”

“没有。”她其实意外的是他煮的粥居然挺不错,其实煮饭这种事也没那麽简单,譬如公主府后厨曾换了个煮饭姑姑,她煮出的粥饭于琬贞而言,便不如上一位好。

虽只是水分和口感上些微差距,吃在不同人嘴里却有不同的偏好。更别提有些生手,甚至可能煮成夹生饭,或者太过火,烧成锅巴,粥这种就更难掌控了,太稠不行,太稀也不行。

他这个度把握得还挺好的。她慢慢将一小碗粥吃下肚,胃里顿时暖洋洋的。

趁他收拾餐具时,她有些好奇地问:“谁教你煮的吗?”问完她才后知后觉,“哦,你都忘了。”

他想了想,道:“教我?听说我曾经的确有个师父,但他并不会教这种东西,他只……”他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琬贞追问:“只什麽?”

他怔立片刻,一道记忆碎片突然撕开他脑海的平静,砸向其他零散的诸多记忆,打破他勉力维持的平衡。

他眼前再现数日前的鄯兰王宫。

他只身进了寝殿,送他那便宜父亲最后一程,正欲离开,转身却见到那本该被炸死在寅崂城楼的阴度川。

他俨然伤得不轻,一手断了,正滴答滴答淌血,另一手则拿着一个邪性的人偶。

宋衡殊认出那是用舆布裹成的人偶,人偶背后贴着写了生辰八字的红纸,身上缠着一小撮头发和一对耳坠。

那对耳坠是琬贞的东西,他再能熟悉不过,其能拿到此物,想来少不了王姝暗中帮忙。阴度川此举是在对人下咒,目标是谁,毋庸置疑。

宋衡殊当即出手,将人偶夺过来,阴度川却很平静地任他抢走。

他幽幽道:“一辈子同巫蛊之术打交道,为师也厌了,若非你不听话,我其实不想这麽做。”

宋衡殊这才发现人偶上已经扎了不少银针,最醒目的就是在腹中和头部的那两根,明显,咒术已经下了,即便毁了人偶,也已无济于事。

阴度川微笑道:“你从小便觉得这种术法是坑蒙拐骗,从来不信,但你坏了一生的运气,便已证明为师的确有两把刷子。还记得吗?你那时想偷偷溜出去,要麽是大雨,要麽是塌方,甚至还会遇上狼,这些,你真的觉得都是巧合?”

看着他愈发阴冷的面色,阴度川笑意更深:“十日,她还有十日时间,便会痛苦死去,先从肚肠,再至颅脑,此中痛苦,可非常人所能忍耐。”

宋衡殊从未如此憎怒交加,“你到底想要什麽?那张图?你若想要给你便是。”

阴度川摇摇头:“我一直都说了,从来不是我想要什麽,而是天要我做什麽。原先只是有图便够了,但现在天告诉我,还需要留下鄯兰,任我驱使,既然你大哥已死,你便要顶上。”

宋衡殊冷漠地盯着他:“你被那张图蒙得太深,它只不过是张普通的地图,根本没有所谓通天地之能,你所谓能听到天的指引,不过是你自己心里的声音。”

他闪身袭至对方身前,扼住他喉管:“咒术是真又如何,你死了,咒术也就解了。t”

生死关头,阴度川却不以为意:“休怪我没提醒你,这咒术是与你的性命相系的,只要你还活着,咒术就会一直走下去,你会亲眼看着她死,除非我亲自解开咒术。”

宋衡殊沉默盯着他,半晌,他拿出最后一捆炸药。

轰隆巨响后,宫殿坍塌,他掐断了手上喉管,任由自己被埋在砖石沙砾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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