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郡主想要什麽都会搞到手(77)
作者:辞绿
园中一道长廊沿清池曲折,红柱翠檐,颜色已经有些斑驳了,池子里生了荷叶,漂在池面上,清圆可爱,清池另一边石径旁则种了楸树和太平花,这时节正开得好,池边又有两株木绣球,临水开花,风韵秀丽。
有人见他来了,便上前与他打招呼。
谢玄奚年纪轻轻,却得皇上赏识,如今做了太子少傅,背后又有一心想让他归宗的琅琊谢家,再加上他这人从不恃才傲物,在朝堂上见着谁都是一派温文和气的好性子,是以谁都愿意与他说两句话。
谢玄奚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小厮过来,朝谢玄奚拱了拱手,口中道:“谢大人,我们家老爷请您借一步说话。”
他穿着和园中仆役一般,口中称的“老爷”自然也就是今日的寿星迟雁声。
谢玄奚于是同几人说了声告辞,转身随仆役出了宜稼园,又到了另一处小园中。
院墙边搭了棚架,上面缠着青绿的瓜藤,正开着几朵花,中庭两棵槐树,也坠着缕缕白花,清香怡人。小厮带他绕到屋舍后,谢玄奚才见着穿一身家常长袍的迟雁声。
他正挽着衣袖,拿木瓢从桶里舀了水浇菜地。知道谢玄奚来了,却也没说话,直到最后一块菜地浇完,他才接过一旁少女递来的巾子擦了擦汗,而后肃容向那少女道:“还不快和谢大人赔罪?”
他说完,又缓和了脸色,对谢玄奚道:“家中小女不懂事,方才若有沖撞的地方,还望你见谅。”
迟菀也朝着他福身行了一礼,面色忿忿,并不很情愿的样子:“事先多有得罪,还望谢大人海涵。”
谢玄奚这才知道,先前为他引路的婢女,竟然是迟家的千金。他看向迟雁声,微微笑道:“您言重了。”
余下的话却也不再多说。
迟雁声转过头,看了一眼女儿。
迟菀明白爹这是要同谢玄奚说正事了,于是便也不多留,转身便往外走。
能将女儿叫过来与谢玄奚赔罪,迟雁声自然已经知道了他在宜稼园外同姚惜时说的那句话。
有下人奉来铜盆,他净了手,缓声问谢玄奚:“我记得,你字持山?往后我便唤你持山可好?”
这便是以示亲近的意思了。
若非谢玄奚说的那句话甚合他心意,仅凭着故友学生的身份,谢玄奚还没法这麽快入他的眼。
他女儿自来不喜出门交际,谢玄奚又从来是在雍州,所以也可排除谢玄奚是知道莞儿假扮婢女,有心讨好的可能。
谢玄奚自然没有说不好的道理。
迟雁声说完,又要去收廊檐下的木桶和水瓢。谢玄奚见状连忙要搭手,却被他一手推开:“焉有客人上门还要帮着做活的道理?况且这些事是我做惯了的,”他又看了一眼谢玄奚,笑道,“你这身板,还是薄了些。”
他知道谢玄奚父亲是将军,老师也是将军,可也知道谢玄奚进京便病倒了,可见是即便会些骑射功夫,但也只是个文质书生,不像他父亲与老师那般身强体壮。
迟雁声自己也是书生,知道书生是什麽样子。
谢玄奚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茬道:“从前听闻伯父于黍州时便在家中种菜,未曾想今日还有亲眼得见的机会。”
迟雁声怅叹一口气:“也是后来学的,其时是为生计所迫,到了定京,却又觉得还是同土地打交道简单,于是又拿起了锄头。”
人心隔肚皮,弯弯绕绕说不清也道不明,便是同道之人,也有因利而去,倒戈相向的一天。只有土地,你付出十分心血,必有十分收获。
谢玄奚点了点头。他知道迟雁声所说的“生计所迫”指的是什麽。
迟雁声出身微寒,他的进士是母亲一年到头织布绣花供出来的,然而家中只有寡母,能攒出束脩已是不易,至于笔墨书本,实在难办。
这其中,笔墨纸砚都还好,俱用最劣等的,也勉强足够书写。唯独书本价贵,幸而迟雁声的老师看重他的才学,举荐他去相熟的书肆抄书,一则可以挣些花用的银钱,二则也得了观书的便利。
既要求学又要抄书,已费去他全部的精神心里,田间地头的事,他是一点也没机会碰。后来中了进士,便去翰林苑当差,更用不着耕田种地。直到因为得罪了晋王,被贬去黍州,这位出身农家的阁老才头一回开始向当地的老农学着耕地种菜。
黍州因黍得名,早年土地肥沃,水系发达,也算鱼米之乡。后来经了洪涝,田地里两三年的收成加起来还不如以往一年的多,粮价一涨再涨,官仓里的粮都放完了,朝廷运来的粮呢,面上敷着一层大米,中间塞糠,底下却全成了碎石子。